第76章
她锐利盯着皇甫优犹豫不决的花容,心里定了主意,口里却温和道:“好,我等你音信。”陈荆来到正厅,聂断晴伸手邀她陪坐。
“多谢岛主,明日‘圣女’眼睛可拆线。”她笑道。
“明天,优儿眼睛便可看见了?”
“是。”
“陈荆,你是天赐给我的福星!”聂断睛神色复杂看着她,陈荆谦恭拱拱手不语。
“唉,岛上最近是风波不断,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般识大局,我就不用操这么多心了。”聂断晴沉重拍桌。
“岛主为何事烦恼?”
“新任的煞主震不住下面人,从前孤星在时,煞部人不可一世,现在孤星一死,刑部有你现在帮看着,不敢轻举妄动。可工部人却跟他们过不去,如今煞部与工部矛盾激化,岛上许多机关被搅得一塌糊涂,这两个部坛明着打了一架,我出面后,暗地里还是你来我往,不得消停。陈荆,老夫想,你跟煞部交往多,他们很多人服气你,我就去煞部任个副主,管管这帮猴崽子吧。”
陈荆放下手中茶杯,起身道:“多谢岛主抬爱,不是小婿不愿担当职责,而是此事关系重大,须从长计议。小婿发现,几部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但偏偏在岛主清理反徒之间爆发,看来所有矛盾都是由这帮反徒策划挑唆的,光是调解不是治标,尽快找出反徒的首领才是治根!”
聂断晴眉心一皱,“你是指,齐勇不是首领?”
“依小的对齐勇的观察和一些了解,此人怯懦短视,不具谋略之才,能跨部组策动如此大规模的反变,想是暗中谋反之人另有其人。”
聂断晴闻言怒气填胸,猛然将桌上的杯子掷出门外,“陈荆,你给我好好的查!拿我的令牌到各部去查!凡有嫌疑的,杀一个少一个!”
陈荆应了,低头走出去,岛上的局面比她想像的还乱,这趟浑水,她才不愿意去沾。还没走到在内院的客房,她灵光一动,这一场鹤蚌相争,坐收渔利只有她和他!好个靖安王!
鹰五脱去秦墨白衣服,往他手脚抹上药粉,禁不住热泪横流,悲愤道:“王爷,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秦墨白虚软靠在土墙上,一直浑浑噩噩,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时是椎心的痛苦与空洞,昏迷时是无尽的思念和担忧。如此绵绵浓愁笼罩下,他无心料调内外伤,身体真落入如陈荆所言的“风中残烛”境地。
忽听得一步步熟悉的脚步声,鹰五闪身出屋将药瓶塞入他手心,他屏了呼吸望着门口,陈荆推门而入,多日不见,她一脸憔悴,眉头紧锁。那个在他面前爱恨难言的陈荆仿佛又回来,他放下药瓶,满怀期待凝视她,多希望听到她一句故作无意的问候,哪怕一声轻轻叹息都是极好的!
却见她儒雅一撩下袍,端坐在屋中惟一一把椅子上,支着下巴与他对望,那双眼睛深不可测,仿佛永远不会起波澜,让人永远猜不到她在想什么,是一双完美审讯官的眼睛!
眼前男子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有强烈的感情在暗涌,想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皮笑肉不笑,瞟一眼他伤口,“感染恶化得这么厉害,也免得我动手了。”
男子不语,眸子暗淡下去。
“你很高明,身陷囹圄,一副残躯,仍可掌控外面风雨。”陈荆由衷地佩服,“可不可告诉我,是怎么做到的?”
“阿荆,你还好么?”男子声音温柔又好听。
她“嗤”地笑出声来:“哈哈哈,为了活命,有人叫我过祖宗、姑奶奶、但还没有人做作成这样的,靖安王,要不要问我吃过中饭没有?你去打听打听,在狱中跟本官套近乎下场有没有改变的!阿荆不是你叫的!”
男子抿紧的双唇,眼神流出痛苦的神色,“是不是一切都在朝你的计划的前进,于是在你的眼里,我便真的成了弃子?”
陈荆笑着说:“靖安王,我来不是跟您叙旧的,过去的事,我忘了,只知道虎符,你是不能带回洛国的。这是大实话,您要相信我。”
她停了笑,端正了坐姿,将所有嬉笑态度收起,堂堂正正地道:“靖安王,你非大歼大恶,我不过一区区琉璃的芝麻小官,犯不着跟您过不去。如果您肯诚心与我合作,将虎符交出来,您与圣女在这岛上连理白头,虽富贵不比从前,但也胜在逍遥宁静,岂也不是一桩快事?”
“你要我跟她在一起,在这里?”秦墨白几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要我跟她在一起!”他又重复了一次,紧紧盯着她,低沉地声音压着怒火。
陈荆微笑点头,“这山这水,其实挺美,放心,岛上的恶人,我给您清理掉,还你们一个清静桃园。您这腱筋断了,换别人是大事,但在我陈某手上,也是小事一桩,只要您想通了,我包您不出三月就身手矫捷如往昔。靖安王,在下的诚意可是比珍珠还真哇,您不用急着回绝我,我等您,三天后,您给我答案。但我想提醒您,如果答案是否,这世上大概就不会有靖安王此人了。”
秦墨白似完全没听她的长篇官论,在她滔滔不绝的话语中越发找不着依靠,他颤着声问:“我在这里,你呢,你去哪儿?”
去哪里,当然是回家咯,这王爷刚才还气乎乎地,怎么突然变得可怜兮兮的样子,她可以理解为感动吗?陈荆心里腹议,脸上却保持平稳的微笑。
“阿荆,你在气我之前用重伤骗你的眼泪,才讲这番话的对不对?我真不是故意的,他们都不在,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不要这样——”他突然收起了哀态,温柔而亲热地对她道。
陈荆见他这样,皱眉低头想了许多,他真是与自己一起的人,她不可能没记录。他在骗她!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抬头,似拉家常般亲切地问:“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虎符遗失了这么久,你们干嘛不照着另一半再做个新的?”
作者有话要说
☆、馀恨
他脸上深情消泯,身子微微向后靠,这么一个小动作他让看起来瞬间端严,他轻声道:“你可知,这场争夺,我们谁都不会是赢家。”
陈荆食指弯曲轻叩嘴唇,饶有意趣地看着他,她做主审这么多年,聆听过许多人掏心话,不知这男子又当做何说,她不打断他的话,让他继续下去。
他凝视着她的双眼,低沉问了句,“阿荆,你真的就只在乎虎符?”
“要问我,我只想听到虎符的一切。至于其他的,你愿说,我也洗耳恭听。陈姑娘、陈荆、陈大人都随你叫,不能叫我阿荆。”她言语温和。
秦墨白眸中的光慢慢涣散开,怔怔地,待到点光收聚之时,“阿荆——”,她听他的声音有哽咽之意。
他立马顿了口清了清嗓子,又沉默了良久,才道:“你功课做得不透。我大洛开国来就实行分封制,各诸候拥兵自重,新帝登基不仅要向百官出示传国玉玺,还有虎符,这是政权、兵权在朝廷集中的象征。历来另一半虎符由兵马总督所持,即使发生外战,虎符只有皇帝交由兵马总督,而无总督上交皇帝的道理。分封制度让皇帝上位和当位都不容易,是以虎符丢失,何任每一朝天子都不敢声张,更不敢轻言重制军令,各诸候虎视眈眈,稍有风吹草动,天下必大乱。隆武帝的确令人暗地里复制了虎符,但终归非正物,两物一合,正假一眼便知。”
陈荆扬眉,“就说兵马总督手上那虎符是假的,不就完了。反正大家都没见过。”
秦墨白冷笑一声不再言语,陈荆马上后悔方才的轻率言语,真假她是不清楚,但皇族之人可是明明白白。
她走上去,卷起他的衣袖仔细看他的伤口,嘴里一边道:“谁给你上的药?要想你们小情人有好归属就不要让人扯我的后腿。圣女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王爷以江山为聘,也不为过,呵呵呵。平时注意保持伤口清洁,这双手就不会废。”
她轻轻放下他的衣袖,又翻开衣领解开绷带检查他肩伤,她在他胸前一拳的距离处,光洁饱满的额头就呈在他眼前,他低下头,轻轻一吻落在她额前。陈荆惊得奋力将他推开,怒火万丈站起来,居高临下,“登徒子,你再敢请歪念动到本官身上,就不要怪本官以宫刑伺候!”
秦墨白悲苦笑道:“要我以江山为聘,哪个女人都当不起,除了你。”
陈荆厌恶地甩袖向外走,头也不回地说,“跟我玩煽情!省省吧,这场戏做到头了,你还不知倦?
一句话,比刀还狠决,捅进秦墨白心窝,她看不到身后男子悲眄,单手无力支地,宽大的袖子将药瓶带翻,药粉末洒出,一滴眼泪从他清瘦的脸侧滚下,黄色的粉末迅速包裹了晶莹的泪珠,他低语,“戏,从头都是一出戏,馀恨合深终却浅,你没有心,你没有心!”
陈荆冲出门外,秦墨白那句认真地“我们都不是赢家”如千斤重石般压在心头上,没到最后一步,变数万千,这个道理她懂。她深吸一口气,举步往药园走去。
园中,矮小的身影站在齐腰的植株间专心察看叶脉,不留意根本不见人,陈荆走上轻唤道:“药痴先生?”
武功被废尽的药痴抬头看她,惊惶失色,掉头想走,如今陈荆是岛上闻名的杀星,有他要出现的地方就有血光!陈荆左右看看无人,从怀里摸出一个早在失忆前准备好的纸封,扔到药痴前方,转身离去。
药痴回头看陈荆消失,捡起地上纸封,拆开又是一道密封的信封,封皮上只写几个字,药痴瞪着眼前的几个字,突然回过神,迅速将信封揣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