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昨晚,他在深更半夜听到门外有轻轻走动的脚步声。他起来,鹰六也正好打开房门,饶他俩胆子再大,起初也吓了一跳,一女人黑发披面,一身雪白,如孤魂在船上游来晃去,末了,停在黑暗之中,似在等待什么人。
他拉了鹰六收息站在阴影处,站了许久,只有风来过,女人垂下头,似是失望之极,又飘飘游游回房间,她的脸隐在长发后,他看不见她的神态,回到房,她坐在凳子上一下一下梳着头,他感觉鹰六抓把自己的手臂使上劲,他生气瞪鹰六一眼,再回头,女人已将长发结起,他听到她低低轻笑了几声,一般冰寒窜上他的身体,寒冷四肢后又是一团愤怒之火从心底燃烧到百骸,陈荆,他要再被她骗,他秦墨白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秦墨白带着两人走进陈荆房间,“优儿,陈荆就麻烦你照顾了。”
皇甫优看看陈荆英秀的脸,红着脸道:“他,他是主公,优儿不是怕累,只是年轻男子……”
他上前将陈荆的男式发髻解开,一头乌发泻在枕上,淡淡道:“她是我师姐。”
皇甫优与药痴瞠目结舌地望着床上的女人,“女人,好狠的女人,我道两个聂家丫头厉害,比起她真是连小指都比不上。”,药痴啧啧摇头。
皇甫优心情复杂端起桌边的碗,给陈荆喂水,可无论她再怎么仔细,水不是顺着她嘴角流下,就是灌进她食管里,激起阵阵咳嗽。
皇甫优惭愧地看着秦墨白,后者却冷笑不已。
端水进来的年轻哑仆看不过眼,对皇甫优比划着,皇甫优起身让出位置给他。哑仆熟练地扶起陈荆靠在自己身上,让她微仰着头,用汤勺轻轻顶开她牙关,一勺勺将水注入她口里,最后细心给她擦嘴。
秦墨白看着哑仆年轻坚忍的脸庞,问:“之前都是你在照顾她?”
这哑仆正是陈荆当时掼到水中,被发现的背心有黑梅标志的那人。他以手语回应:“是的。他是我们的主公和恩人,我们都会照顾他,我们有煮粥和榨果汁给她喝,她不会有事的。”
秦墨白点点头,“优儿,贴身照顾的活儿就麻烦你了。”皇甫优明白他的意思。
皇甫优替陈荆擦了身出来,秦墨白在窗前看书,她挨他坐下,轻轻说:“她,原来是个挺吸引人的女人。”
秦墨白将书下,温言:“优儿,对不起,有一桩事,一直忘了与你说——我在洛国已经订有婚事,将来的王妃与你一般大,她同你一样,很单纯、很可爱。你如见到她,一定会喜欢她的。
洛国地大人杰,那里才貌出众的男子繁若星辰……”
皇甫优紫色的大眼睛凝满泪水,倏地站起来,哭着跑出去:“我不要什么才貌出众的男子!”
在房间哭了许久,她也等不到秦墨白进来劝慰,又感孤单,便走到陈荆房间,看着她成熟平静的脸庞,莫名感觉安心,一股委屈又涌上心头,伏在陈荆身边涰泣不止, “主公,我应该怎么办。他早已有喜欢的人。主公,我知道你办法多,告诉我好不好?”
她喃喃道:“主公,你说他只要带我离开这里,就一定会对我好。你不会骗我的,对吗?是了,他会对我好,作不作他妻子,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在身边,能天天看着他就行了。”她站起来,擦擦眼泪,坚定了心意。
秦墨白在灯下与鹰六对弈,房门轻敲,鹰六抬头一看就退了出去,皇甫优满脸笑容端着餐盘站在门口,秦墨白微笑道,“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你用过餐吗?”皇甫优摇摇头。
两人相伴用餐,秦墨白看着盘中膻食,“有劳姑娘了。”,皇甫优惭愧道:“我不大会做饭,都是他们做的。”秦墨白理解笑笑,“女子不下厨是好的,粗活做多了,会伤手。”
“小王妃也不会做饭吗?”皇甫优小心翼翼问。
秦墨白眼中漾起笑意,“她呀,除了撒皮打赖,什么也不会。”
“那你爱她哪一点?”
“我爱……我喜欢她单纯,你和她都很单纯。”秦墨白笑意隐下去,随即挟一片鸡肉到她碗里,轻轻道:“要多吃一点,你脸色不大好。”
皇甫优看他俊美无匹的脸庞,感受他点点滴滴的体贴,嘴角含笑,坚定道:“公子,优儿不找什么其他男子,只愿一生做婢女服侍公子左右。”
秦墨白语噎,米饭在口中反复咀嚼,食不知味。
两人饭毕,皇甫优从袖中拿出一个油纸包,“公子,这是前主公留给我们的无忧岛的语册,我想你到那里用得着。”
秦墨白打开一看,果然是一部碧开岛的语典,当下对前隐宗的才华十分钦服,遗憾只能缅怀神交。
“乒里哐啷——”,最边角房间传来杯碗被打碎的声音,哭喊的声音惊天动地响起,皇甫优眼一花,眼前还在换药的秦墨白已经不见人影。
秦墨白走进,陈荆披头散发,涕泪交横,紧紧抱着那年轻的哑仆,嘴里不知道在嚷着什么。
药痴摸着大头为难道:“我听说这小子,不,陈荆醒了,就来看她,谁知一见到我,就吓成这样,老夫我是丑点,但也不至于……”
秦墨白一步步走进房间,眯着眼睛危险看着她,“你这玩的又是哪一计?”
陈荆恐惧地看着他,像一只树袋熊四肢缠着哑仆,号啕大哭,秦墨白一把揪她过来,紧紧盯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咬牙道:“装疯卖傻都出来了,我明白告诉你,就真是个傻子,我都不会放过你!”
陈荆张嘴狠狠咬住秦墨白攫住她的手臂,血色从他衣袖中浸出,哑仆和药痴跑上前,拉开陈荆,哑仆牵她回到床上,为她盖上被子,静静坐她身边,陈荆抽泣了许久,慢慢睡去。
秦墨白脸色绷紧看着眼前一幕,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回到房间,皇甫优纤纤玉指卷起秦墨白袖子,冷吸一口气,“这下口也够狠的。”
秦墨白冷然道:“她恨不得真要生啖我肉,怎能不下力?我倒要看她要装到几时。”
皇甫优轻叹一声,专心给秦墨白上药,“你肩上手上的伤还没好全,这儿又添了新伤。”秦墨白却似没见听,突然问:“那个年轻的哑仆叫什么,怎么不好好呆在伙房?”
“他叫唐垂,是药痴的助手。”
“唐垂,”他记得陈荆力保的名单有个这个,他擅长草药,“他可是南川唐门的后人?”
皇甫优虽不会武功,但因为是当年武林盟主后人,对岛上一些武林派别也有些了解,“是的,她母亲是哑仆,他是遗腹子,要不也不会沦为下人。”
“让他去做水手,现在就去。”秦墨白语气凌厉。
☆、盛怒
皇甫优走后,秦墨白站在窗边瞭望大海多时,突然将桌上东西全扫在地板上,鹰六和皇甫优闻声赶来,鹰六拦住皇甫优进入,冷酷道:“王爷不好,不能打扰。”
秦墨白心里郁愤难舒,就像杀气腾腾磨好了一把刀,却没有人可砍;又像加官进爵,论资排辈该到自己,谁料中间跑出个关系户。
他盘算过,陈荆熬不住醒过来以后,她若言辞严历,他就语气舒缓,反正他不生气;她若悲痛满怀,他可安慰她一下,顺便再提议一次为大洛效力之事;她若像个没事人一般,他就不再跟她讲话;她若对他亲亲热热——,他可以考虑将不与她讲话时间缩短一点。
可没想到,她居然大哭大闹,畏他如蛇蝎,他冷笑,她总是能他意外,他就不信她能装到碧开岛。
唐垂离开,皇甫优负责起陈荆的日常生活,陈荆仿若初生的婴儿,除了吃喝什么都不会,连话也好似听不懂,样样要手把手教。
最让她头痛的是,自从唐垂离开,陈荆就日日哭,时时哭,哭得她心烦意乱,几欲发狂。
这天,她终于熬不住,垂头丧气跑去秦墨白面前报怨,“她又不肯吃东西了,除了哭还是哭!”
秦墨白看她头发凌乱,神情倦怠,想是被陈荆折腾得够呛,皱眉前往陈荆房间,皇甫优没听到陈荆哭声,松了一口气,推开门,秦墨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陈荆披头散发,衣冠不整,正坐在床上用手抓着饭菜往嘴里塞,汤汁菜汁米饭满脸,身上、床上染成斑斑污渍。他记得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她吃相称得上考究,这个样子实在不堪入目!
他冷笑道:“陈荆,为了演戏,你还是真舍得下本啊。本王实在服了你!”
陈荆吃得正香,见他走来,面目森冷,惊得又大哭,哭声震耳,皇甫优脑里刚安静的神经又炸开。
她奔上去,无奈劝慰道:“主公,您放过我,别哭了!”陈荆却把碗砸向她,她神智虽失,但眼神却还准得很,皇甫优没料到她突然会来这一手,手挡住脸惊呼一声,秦墨白袖轻挥,碗掉在地上。
皇甫优为难地看着秦墨白,“她这么一哭,又要哭上一个多时辰。”
秦墨白硬挷挷抛下一句话,“让她哭,让她折腾,没人搭理她,她便没了趣!”,他干脆离去,皇甫优可是真的想哭。果不其然,陈荆闹了一个多时辰,哭得筋疲力尽,自己倒头睡去。
睡到半夜,她张开眼睛又哭,全船人大多是聋子,现在倒享了清福。秦墨白只能瞪着舱顶,满耳满心都她歇斯底里的哭声,“业障!果然是业障!”他恨声翻身起来走过去。
皇甫优已经在房间抱着她安抚,可她还在眯着眼哭,秦墨白太阳穴跳动,声音中有炙炙暗火,“到底要怎样才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