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妇女伸劲往她后面一看,一名年轻清俊男子袍角微动站小巷另一端,想起这里住着一户外来人家,看她的服装,应是与那人一道的。不知他们是发生了什么争执,这姑娘独自在这儿哭泣,便微笑拉了她的手,带她走向秦墨白。
  待两人走近,陈荆在泪眼中看着秦墨白的身影,停下脚步缩到胖妇人身后,死也不肯再前进一步。
  秦墨白板着脸昂首走入院内,不多时,皇甫优佩环叮当地走出来,迎回陈荆,妇女一见她花容,惊为天人,不出两日,这条巷里住着一对神仙般的夫妻就传遍镇集。
  秦墨白对这些流言隐隐知道一些,因完全将这里当作外乡,对这里乡土之言也不甚留意,任他们说红道白,不予理会。
  天气转了秋,极北之地的寒意更甚,温泉蒸腾的白气笼罩在一片石滩上,在月光下带着梦幻般的色彩。
  男子靠在高高的树干上,月白的长袍低垂,斑驳树形掩盖了他的身形,他悠然将手搭在屈着一条长腿上,目光温柔望着前方的温泉池子里。里面有一个女人在快乐的戏水,她如一尾灵活的鱼儿,时而沉到水底摸出一两块漂亮的石头,时而将水花抛到半空中,笑嘻嘻看着水珠在月光发出闪闪晶光,时而站在水中好奇看着倒影。
  女人玩累了,赤祼祼地从水中走上岸,修长双腿并扰侧坐在大石头上临着水池梳理长长的辫子。秦墨白凝视着朦胧优美的背影,嘴角噙笑,从袖中掏出荆花簪,那佳人素妆浓抹总相宜,她配得起这簪子,但他却怕是没机会为她亲手戴上了,他笑意渐渐转为寂幽。
  陈荆穿好衣服,将东西放进小桶里,心满意足往回走,现在的她不用仔细去辨认路边的小石堆,就能凭着记忆回到熟悉的家。她想到回到家里,要面对那张冷冰冰的脸,心里一片难受,脚下步伐越发踯躅,全然没有发现树顶上,如白鸟一般轻盈的身影,一路守护。
  陈荆神智在一天天发育,如同白纸一样的心智对新事物学习非常快,皇甫优的轻言细语和唐垂固定时间的探望,安抚了她的焦虑,她开始将眼光投到身边的世界中去。
  只让她苦恼的是,只要唐垂一过来,那个被唐垂称为“公子”的可怕男子便会整天整天呆在院子里,几乎如影子一样,时时出现在他们身侧。
  经常在她看蚂蚁看得入神、除草除得用心的时候,公子就会走过来,对她说话,她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但她看得明白他嘴角含着冷嘲热讽,她这时会默默垂望着地面,尽量不去惹怒他。
  好在公子平时白天一般不在,只在晚上准时回来,他回来后,她便可以出门去洗澡,洗澡回来吃了晚饭,倒头就睡,好日子,就是不用见公子的脸!
  秦墨白的琴画惊艳屿内,上门求聆琴、手墨的人络绎不绝,可他婉言一一谢绝,依然过着清朴生活,碧开岛上的人热情淳朴,尊重秦墨白,对他家的“傻子”也多有照顾。白天陈荆最爱坐在门口,对着来往行人微笑,,左邻右舍虽知她是弱智,却见她衣服整洁、两眼灵动,也不讥笑她,反而总塞给她许多吃食、小玩意儿。
  渐渐的,她能听懂这里的方言,并和巷子里一名九岁大的男孩比特儿甚是要好。
  比特儿因长得清秀矮小,常被同龄人嘲笑像女孩,不与他玩耍,他便经常孤单一个在家里,一日见陈荆无聊坐在门口往二十步开外的竹筒里扔石子,一扔一个准,看得傻了眼,张大嘴走上前。
  陈荆欢喜见到有人,将手中石子递给他,比特儿摇摇头,从身后拿出弹弓,“喂,你会这个吗?”
  陈荆接过弹弹弓,翻来覆去看,不知为何物,男孩噘噘嘴,拿回弹弓,捡了个石子,一拉皮筋,石子唰地飞到巷子另一端。
  陈荆见状,笑呵呵地点头,取过弹弓,左右看看,见秦墨白一幅画着黄芯牡丹的画纸晾在院中,对准那黄芯,石子穿纸而过,飞进皇甫优房间里,皇甫优“呀”地惊叫一声,捏着手上的绣活出来张望,陈荆与一个男孩得意站在门外,而秦墨白画了三天的画已经破了一个大窟窿。她不住叹气,秦墨白对陈荆乱翻、乱砸东西虽总是无比包容,只是陈荆的任性会累得他要更早出更晚归。
  比特儿见陈荆露的一手,煞是高兴,拉着跑回自己家,给她看自己收藏的玩具,皇甫优见她没走远,也不多说。
  晚上,秦墨白回到家,见到被毁坏的图画,又找到打穿木板了石子,扬眉轻笑,这个温泉泡得疗效比他预计的要好很多,陈荆的内力开始涌动起来。
  秦墨白不在家的时候,比特儿经带着她上树摸鸟蛋下海捉鱼,他偷家里渔叉给陈荆使用,陈荆便能帮他叉到许多大鱼,所获让许多老渔夫都啧啧称奇怪,本来作为外乡人,是不许在沿海捕鱼的,但大家见一小一傻,也不以为罪了。比特儿与陈荆就带着大鱼到市集上换吃玩的,比特儿脑快嘴甜,所得居然颇为丰富。
  在与外界颇颇接触中,陈荆慢慢失掉对唐垂的依赖,讲一口流利的碧开岛方言。
  不到十月,北海的天气就有了入冬的征兆,秦墨白呆在家中重新翻新屋顶,这里的雪必然下得厚,多年的屋粱、屋棚不知经不经得起大雪。
  秦墨白将衣摆束在腰间,纵身上屋顶,检查屋顶的结实程度,比特儿正提着一个鸟笼来找陈荆。在门中打着响哨,陈荆一听口哨声,飞快从房里奔出来。
  她看到比特儿眼睛突出呆呆望着屋顶上,也跟着回头,秦墨白正低头看他们,脸上挂着浅笑。
  “喂,他,他会飞!”比特儿结结巴巴指着从未谋面的秦墨白。
  陈荆拉他转到墙外,低头低声说:“嘘,小声点,他好可怕的。”
  “我姆妈说,会飞的除了鸟,就是神仙和魔鬼。”
  “什么是神仙和魔鬼?”
  “神仙就是会飞,住在天上,长得漂亮,又好心,会帮助我的;魔鬼长得很丑陋,会吃人的!”比特突然露出一个吃人的表情,吓得陈荆退后一步。
  陈荆声音更低,“那他就是魔鬼!”
  比特儿吃一惊,面露惧色,“你,你见过他吃人?”
  陈荆嘴角抽动,想起那次在水池里,他在她身上啃咬,面色认真而肯定地说:“他有一天,想吃我来着,咬得我好痛!”
  比特儿紧张又好奇,“你怎么没被吃掉?那你为什么还不逃跑!”
  陈荆怔怔望着他,不知如何回答,比特儿突然大笑道:“你在撒谎!撒谎的孩子晚上会被狼叼走的!”
  陈荆听得又急又怕,大声道:“我没有说谎,他真是的是魔鬼,他真的有咬我!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秦墨白在屋顶上,将他们的一言一谈听得清清楚楚,惊讶陈荆将这乡里方言说得如此流畅清楚,无奈地跃下,在井边洗了手,走出门外,一大一小还在门边负气斗嘴。
  他一把将陈荆拉进怀里,在她嘴角、耳后重重印上一吻,挑眉轻笑道:“是不是这样。”
  陈荆僵了身体,低着头不敢回言,比特儿眨眨眼,忽然拍着手笑,“你是他媳妇儿!”
  陈荆奇怪地抬头又问:“媳妇儿是什么?”
  “媳妇儿,就是给他梳头、帮他暖床、生娃娃的女人!”比特儿不怀好意笑着说。
  陈荆抬头看秦墨白一眼,“那我不是,优儿才是他媳妇儿。”
  秦墨白将搂在她肩上的手放下,眼神从暖变凉,轻飘飘说了一句:“优儿眼神不好,明儿家中事务便是你做了。”
  陈荆待他走开,心里陡然变轻松,比特儿又怀疑地看着她:“你以后要干活,那我就不能常找你玩儿了。”
  陈荆愁苦伸颈看一眼秦墨白的身影,闷闷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都是些鸡毛蒜皮,心急的姑娘可先放放哈,男主知道真相的一天就不远了。。。。。。
  ☆、红梅
  比特儿起初见陈荆家务做不来,拉了自家大娘来教她,现在洗衣、买菜、做饭、抹桌子皆由她一人操持,小院愈发利索,井井有条。
  时已隆冬,满院的腊梅始吐露红苞,一院清香,茁壮的红梅伸出院墙外,引得不少人驻足观赏。
  陈荆拿个梯子攀着围墙,打算剪选几枝花开得密实的梅枝送到皇甫优与秦墨白各自的房里,此时,一个男子打巷里经过,头上雪乎乎地往下坠得他一头一脸,他抬头,不禁愣住,墙头红艳艳的梅花中,一女子正抱着梅枝往下看来,领边白狐绒衬得她面如满月、五官姣好。
  “你做什么看着我?”陈荆发问。
  那男子伸头往屋里看,突然笑道:“你是这家的女子?”
  陈荆扶着梯子下来,走到门前,将几枝梅花递给她,骄傲笑道:“这是我的家,这些都是我种的,喏,送给你。”
  男子又左右看了看,恍然大悟,“方才我听说,这巷里住着一户外来人,你是女主人?”
  陈荆现在已懂人事,摇摇头,“我是他们家的下人,女主人现在在午休。”
  男子上下打量她,削肩纤腰甚有风姿,又暗想:她讲话条理分明,眼神清透,不像传言中的傻子呀。他转动着手中梅枝,笑道:“你养花倒是挺在行,你肯去我家里也帮我种这个花儿,我一个月后我给你一粒珍珠,如何?“
  一粒珍珠便是几十筐鱼,陈荆在心里简单的想了想,咧嘴一笑,点点头。
  秦墨白在树上看陈荆解开狐裘,一件件脱了衣服,露出雪白的肌肤,离开日晒雨淋的走马生活,她肌肤保养得如初生婴儿,吹弹得破,他又轻吸一口气,忍着腹下的炙热,每日他都得承受这等折磨,不知长久以往,他都不能肯定自己还是不是正常的男人,他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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