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比特儿不满道,陈荆点头如捣葱。
  “公子!开始吧,今天我们画什么呢?”陈荆一冲到房间,急不可待地铺开纸,秦墨白将她们在后院一言一语都听在耳里,摇头微叹。
  自从他发现陈荆虽失去所有记忆,但智力却一天天在成长,便除了偶尔去西滩水塔工地指导作业,推了所有外出教学的活艺,全心在家辅导她课业。
  他只道陈荆伶俐聪慧,便依陈夫人之前所言,按照陈荆原来“每天早上六点就起来,一直学到天黑”的习作时间,每天为她安排识字、绘画、书法、琴曲等课业。因陈荆身体还没恢复,他没开始教最难最枯燥的武艺。
  但如此孜孜不倦教授了大个月,现在陈荆却明显出现在厌学情绪,听课走神,作功课打瞌睡,每天进书房磨磨蹭蹭,愁眉苦脸,他想过陈荆还太“小”,如此繁重的学业吃不消,就让她中断了两天学习,她像放野马一样与比特儿在外面疯玩到晚饭时间才回来,第三天,再考察她功课,结果是辛辛苦苦一个月,一下就回到最初前。
  当他说“我自横刀向天笑”的上句,听她对出“笑完我就去睡觉”的下联时,几乎气得背过气去,遂断了让她再出去放风的想法。
  “公子,快点快点,开始吧!”陈荆一边研墨,一边出声催促他,人人都说她傻,可是经过这个月与他每天相对,她却摸清公子的脾气,不管他发多大火,脸色多难看,只要她服个软,出动上前认错,他就会缓下脸。
  秦墨白揉揉眉心,指着画架上一幅水墨山水画,轻声问:“阿荆,还得记得这景像吗?”
  画上画着白雪皑皑的远山,近处山坡上卧着小村庄的房舍,房舍的顶上卧着点雪,白雪黑瓦,气韵流动,不觉看得入迷,喃喃道:“我见过,公子画的是药痴先生的种植园。”
  秦墨白见她神情投入,满意地笑一下,背手指着画道:“阿荆,你看,这冰天雪地,虽只有黑与白,但黑白变幻、虚实相生,别有深沉静默之美。水墨画讲究‘水晕墨章’而‘如兼五彩’,墨的‘五彩’是指墨为主要原料加以清水的多少引为浓墨、淡墨、干墨、湿墨、焦墨……”
  他突然停下来,转过身,果然看见陈荆朝着窗外,夸张地做着嘴形,一字一字和墙头的孩子无声对话。
  陈荆眼一斜,秦墨白正严厉地盯着自己,忙不迭重咳一声,墙头之人影马上缩回去。
  “比特儿,如果你这么想上课,不仿进屋来,一块儿来听。”秦墨白声音不轻不重地传出屋外,比特儿跟他学了半月武术入门基本功,因受不了辛苦便央了他大娘来退课,秦墨白正愁无暇教导他,也乐得顺水推舟喝了回师茶。
  陈荆被抓个显形,又愧又惧,低头不敢再看他。
  秦墨白走上前,拖把椅子,与她对面而坐,拉起陈荆的手,轻轻说:“阿荆,你与比特儿不同,他能玩耍,但你不行。”
  陈荆听闻委屈地落下眼泪:“为什么我就不行!”
  秦墨白揩干她脸上的泪水,抚着她圆润的脸庞悲伤地道:“阿荆,你跟他不一样,你出身于——”
  他接着不知道如何说了,她身后太多谜团。
  有故事!陈荆惊喜地看着他,晚上公子对她讲些奇妙的故事,她就对“江湖”神往不已,她欢乐地叫起来,“公子,先别说,让我猜一猜!其实我就是那天山后裔,肩负着寻找天山秘笈的重任,对不对?”
  “不是!“秦墨白脑里那根筋又开始直了,陈荆站起来,背着手昂头道“那我就一定是让世人难寻踪影、美若仙子的古墓女!”
  “不是!”
  陈荆一捶手心,震惊看着他:“公子!难道你昨天说的活了两百年的童姥就是说我?”
  “……”
  秦墨白沉默了一会儿,绕过她,从抽屉拿出一本帐薄。
  ☆、日子
  陈荆接过帐本,一翻开,眼珠就定了,秦墨白微眯眼,不漏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张狂的笔划似一把把勾镰牵动她记忆最深处,记忆里有纷纷乱乱的人影,她猛然从秦墨白腿上坐起来,嘴里呐呐念道:“虎符,虎符,他们,他们是……你,你,是……”她惊惧地睁大眼睛看着他,模模糊糊,有个名字呼之欲出。
  那个名字带来的悸动,让她警恐,让她紧张,更让她酸楚、痛苦!她看着他的脸,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步步后退。
  秦墨白惊痛看她反应,伸手想拉住她,她却扔了帐本,踉跄着退得更远,“你是----!”
  他不敢再向前,只焦心如焚看着她,“阿荆,可想起什么来?”良久,陈荆脸色缓下来,扑倒他怀里,哭道:“公子,我怕,刚才我好像掉进一个黑色的洞里,有很多人对我讲话。你刚才变得不一样。”
  秦墨白轻松又失望地长舒一口气,心痛地抬起她的脸,柔声道:“好阿荆,我们不想了,我还是一样的,哪怕你什么都不记得,我都喜欢你,一直都喜欢!”
  陈荆双手搂上他脖子,含泪亲亲他的脸侧,怯怯说:“我也喜欢你。”秦墨白身子轻颤,半晌,带着颤抖的语调不可置信地轻问,“阿荆,你方才说什么?”
  “我喜欢你。”陈荆说着又踮起脚尖亲上他的脸。
  温柔的手抚摸到她的下巴,轻轻抬起,他俊美的脸缓缓而来,越来越近,她本|能紧张地闭上眼睛……他无限温柔的吻住她双唇,以舌尖描绘她唇形,似在亲昵一件无价之宝。
  她的气息不再冷冽,带着阳光青草的醇香,这才是一个女人应该温暖,他贪恋的想汲取更多。
  神魂颠倒间,却被狠狠推开,他失措地看着她两手死命往嘴上抹,嘴里愤愤埋怨着:“公子,你怎么这么令人作呕,你总让我亲亲你,怎么还把口条伸到人家嘴里!有口水的咧,太不干净了!”
  她说着冲到桌前,抓起茶杯将水含着口里仰着头走出屋外,百般嫌弃地用力漱口。
  他不与她一般见识!秦墨白站在原地轻轻发着抖,这个女人,无论何时都很能伤他的自尊、伤他的心。他有的是耐心慢慢调|教她,教她识得何为夫纲。
  秦墨白将博古架移到房中间,在书房里隔出前后两小间,原来的大床换成了窄榻,皇甫优本在卧房绣花,听他在隔壁倒腾,好奇去看:“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秦墨白眼睫闪了闪,低头含糊道:“阿荆现在似懂非懂的,有些事很难解释清楚。”
  本覆在心头的霜雪倏间结间冰凌,皇甫优别过脸,颤声道:“是了,我一个奴婢是不应该与主子再在一起的。”
  秦墨白皱皱眉,温言道:“优儿,我与阿荆从没当你是下人。”皇甫优满腹心酸无处诉说。
  日子就在秦墨白与陈荆的调戏和反调戏、皇甫优心如死灰中一天天闲然滑过,在碧开岛不觉两年多,陈荆虽不谙世事,思维智力却已恢复如常人。
  奉子泉对冰寒的疗效极佳,两年多时间,陈荆几乎痊愈。秦墨白虽不再勉强她习文,却每日为她一点点讲解内力功法,强迫她吐纳打坐。修习了内息的陈荆,性子渐渐变得沉稳起来,有时看着她低头悄步走过前院,秦墨白时常有种看到她过去身影的错觉。待教她发觉他的眼光,转脸朝他明朗一笑,他才又明了,她原来还是那般胸无城府、少不经事。这种感觉,秦墨白说不上失落,还是庆幸,他的心绪从未如此迷乱。
  “夫君!”人没进屋,清朗的声音已经传进院子。
  一年前,秦墨白在一个暖洋洋地下午,与她在山顶草坡上晒太阳欣赏小镇风光,还给她吹了许多动听的曲子,吹完笛子,他看着她眼睛告诉她应该叫他夫君,当时她问为什么改称呼,他笑着说别人知道她是他的娘子,便不会再欺负她,她高兴地应下了。待她回到家里,张嘴叫他夫君时,她十分清楚地看见优儿眼泪落下来,却对她微微一笑,想也是十分欢喜。
  “药痴先生给您带了几只羊和一包单丛茶,还有优儿的黑米。” 陈荆知道他不喜欢异味。将羊拴在门口,又解下鹿儿背上的茶叶与米袋放到手边的石桌上。
  药痴在滩涂种上极容收成的麻籽,经过一年多时间精心栽培,如今长势喜人。几天前,她听一个哑仆窜门说种植麻子丰收,人手忙过不,便自靠奋勇去帮忙收割,秦墨白原不同意,经不过她再三恳求,勉为其难答应了,对她第一次出行的注意事项交待再三,陈荆听得都不耐烦了,报怨他比比特儿的大娘还罗嗦,秦墨白这才带愠色收了口,心里直叹孩子长大了,就是不听教,想两年前陈荆是多么听话粘人呐。
  他打老远就听见她的脚步声,早已满怀思念赶出院子来,朝她脸上一看,心痛地说:“黑了许多,又瘦了。”,转而又带着怒意道:“他们是不是见我给他派个劳力,就使劲地指使你干活?”
  陈荆惊奇地睁大眼睛,“不会吧,我可是比较家里还吃得多呢。这几日日头挺火倒是的。”说着走到水池洗脸,以池水当镜,去看那影子。
  一直跟着她的秃背母鹿,闪着明媚的大眼睛羞涩地看着秦墨白,他高贵地抬起手,鹿儿温驯走过去,轻轻蹭蹭他的胳臂,又欣喜地舔着他的手背。
  秦墨白皱眉收了手,走到水池反复洗手,陈荆眼角看到他的举动,幸灾乐祸地道:“我说过口水很恶心的吧,经常你那样舔我,可知我多难受!”
  “不要把我和畜牲比!”他含怒瞪着她,陈荆不甘地一挺胸无惧他的怒火,他眼光落在她鼓鼓地胸上,想到它们滑腻弹性的手感,心里更恼,这种看得着,吃不着的煎熬日子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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