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他的眼光似要穿过她的衣服,抚摸到她皮肤上,陈荆全身疙瘩冒出来,上前捉起他的广袖当手帕抹脸,笑着说:“先生说我回去,你肯定怪罪他,果然!他对我好着呢,您别瞎猜!对啦,先生说,种植园麻籽出油很多,还没下籽的都让人给收订啦,先生还说,你今年可要给他们一人记一大功,还要给我扯一身新衣裳!”
  最后这一句肯定她自己加上去,秦墨白轻轻笑出声。陈荆如今也爱美了,瞧见皇甫优的首饰、香粉总爱往自己身上摆弄,偏偏又不让皇甫优给她打扮,一日他从外面回来,在巷口远远见着自家门口靠着一个穿红戴绿、浓装艳抹的女人与比特儿谈笑,正纳罕烟花女子拉客人怎地拉到平民家门口来。他皱眉走上前,定睛看清楚,大吃一惊,陈荆待他走近身,意气风发地问他:“我这身打扮可好?”
  秦墨白胃痛地看着她扬起的卧蚕眉和咧开的血盆大口,闷声道:“像画里走出的人一样,是年画!”
  比特儿捧腹大笑,“哈哈哈,陈荆,你家的说你是打鬼的丑八怪!”
  此话对初萌爱美心的陈荆甚是打击,当陈荆再次披上霞帔,一身艳红出现秦墨白面前,秦墨白忘形赞云:“像画中走出来的!”,陈荆听言当场就沉下脸,摔了凤冠,撕了嫁衣掉头就走,转眼不见人影,秦墨白惊慌莫名,出动了所有内卫,闹全城兵马纵横。第二日,百姓皆口传,东安街一角,清泉帝低声下气跟在腰身微圆的女子身边,赔尽好话和笑脸。
  自那,他便严格要求不许陈荆在衣着上做精做怪,她当时只噘着嘴没说什么,今日守着机会,她还是变着招儿满足自己爱美心。
  “累么?”秦墨白含笑低头看她问。
  “不累!优儿,还没醒?”陈荆漫不经心地回答,提米进厨房,将皇甫优最喜欢的黑米粥放入锅中熬着。
  “她昨晚赶着描绣样,子时才睡。”
  她弯侧着腰找东西,身体曲线极圆润柔美,随着她心智的成熟,举手投足不经意间流露着妩媚姿态,秦墨白又情难自已,从身后搂住她的腰,贴着她的耳朵,悄声道:“阿荆,三天,太久了,以后再也不许离开这么长时间。”
  温热的气息吐在陈荆耳侧,她身体窜起一阵酥麻,软软倒在他怀里,她喜欢他的怀抱,也害怕他……
  秦墨白低头轻吻着她洁白的耳垂,修长的手指探进她薄薄的衣襟里,只刚刚触摸到她的肌肤,她就一个激灵回过神。
  “我去看看优儿。”陈荆慌乱地推开他,秦墨白深呼吸一口,压□体蓬勃的爱欲,心底又涌上痛悔。那日他不应该在奉子泉侮辱她的身体,如今她心底有了深重阴影,这两年,只要他一亲近她,她就反射性地恐慌。她不能再受刺激,他急不得,好在她体内的寒气已经祛散,要不他真不知道如何跟这样脆弱的她进行夫妻之事。
  陈荆悄悄从皇甫优房间掩门退出来,他还站在阳光下,一头黑发如缎子一样闪着光泽,这岛上她从没见比他更好看的人,优儿也好看,但不如他这么让她每看一次,就心跳一次,她愣愣站在台阶上小声道:“夫君,你真好看——”
  秦墨白顿觉乌云罩顶,举手压住她的后面赞美之词,什么他好看得像竹竿一样、长得突破了她的想像、他的笑容很飞沙走石、他的眼神看鸡鸡死、看狗狗翻……他不能怪她,只能怪自己教导无方。
  他上前拉住她的手,僵硬地微笑,“阿荆,你不累,我们就去集市给你量身新裙子。”
  陈荆惊喜地抬头,两人手拉手将门口的几只羊也一并牵了往集市走。走到宰牛的肉摊上,陈荆突然停下脚步看摊主将整半边牛身抬到板上,一把剔骨刀在案板上闪闪发亮。
  五大三粗的摊主见她正两眼不眨地看他一举一动,笑着说:“这杀牛剥肉的活儿可不是你一个女人家看的哟,待会儿你跳到秦先生身上哭,秦先生以后可不跟我做生意了。”
  秦墨白微微一笑,转头轻声问:“阿荆,你要看吗?”
  陈荆盯着那尖刀,恍惚地道:“我会的。”
  秦墨白瞳孔猛然收缩,不动声色对摊主道:“店主,可不可以让拙荆试一下你的刀。”
  摊主惊讶地看着他们,两人脸上皆面无表情,身上却突然都散发出极冷极霸道的气息,让他不能拒绝,甚至不能动弹,“拿、拿去用吧,小心别割到手。”
  陈荆慢慢伸出手,握住了那油腻的刀把,微微一皱眉,转动刀柄,刀尖在阳光下发出熟悉的光泽,就像久未蒙面的孩子在对他顽皮露齿大笑,她听到刀中传来雀跃地鼓励声:“快试试!”
  她手指轻轻在锋利的刃缘边描绘,森冷的锋气似絮絮言语,诉说着自己的禀性,她挑起嘴角,一手轻压吊钩上牛腿,感受肌肉的厚度,刀尖在牛髀轻点两下,确定了下刀的地方,微微用力,熟悉地刺穿皮肉的感觉,她一把刀从上拉到下,几乎可以闭着眼将刀刃在肌肉与骨胳的缝隙中游移,刀刃遇上了关节和结筋,微微受阻,她略改变刀口方向,刀锋一路划着骨胳走。
  摊主只见她轻轻在牛身上割了两刀,眨眼的功夫,勾子上的牛身还在勾子上,牛骨却落在板上,牛骨与牛肉已经完全分离开来。他揉揉眼睛,他做屠夫几十年,从没见过剥得这么干净的牛骨,完全没看到一丝红肉粘在白骨上。
  他惊叹地看着陈荆,陈荆却兀自打量那柄屠刀,他陪笑道:“夫人如果喜欢,就送给夫人吧。”
  陈荆突然似从梦中惊醒,将刀放回砧板,摇摇头,对秦墨白道:“我们走吧。”
  秦墨白默默拉她走了一截,突然认真看着她问:“阿荆,方才你拿刀时,是什么感觉?”
  陈荆心中一直压抑着什么,闷闷地说:“就是很熟悉的感觉,我也说不上来。”
  秦墨白拉着她的手更紧,抚着她的头顶笑道:“别想了,娘子是喜欢红色的衣裳吧,待会儿去挑一匹最漂亮的衣料,给你做一件这镇上最漂亮的裙子。”
  陈荆闻言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不顾还在大街在,欢喜得跳起来用力亲他脸庞一下,“你真好!”
  ☆、苏醒
  夏季雷雨来得甚急,屋子里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皇甫优难受得拿着一把团扇坐立不安,秦墨白看着在屋外袖子和裤脚高挽的女子在莲花池子里给鹿儿洗澡,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公子,你这几日都有心事。”
  秦墨白侧过头看她,近三年的岁月,将这个曾经胆怯的女子磨得深沉,她紫色的眼底再也看不见哀怨和不甘,如果一定要形容她的眼神,就是平和,就大海一样平和,仿佛可以包容所有惊涛骇浪。几年来,他对她并不是没有感情,他信赖她,甚至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他依赖她,他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次,他在陈荆身上受到挫折、误解和抵触时,是她给他安慰和鼓励,没有她,他与陈荆的关系一不小心就会变得和原来一样糟。
  “她,怕是要恢复了。”他轻轻吐出简单语言。
  皇甫优一怔,随即哂然,“公子朝朝慕慕念着盼着的不就是这一天吗?——公子担心她变成原来的她后,会离公子远去?”
  秦墨白不语,她又道:“公子了解琴、了解画,可是就是不了解女人。不论荆姐姐之前如何看公子,经过这两年多,公子千呵万护,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凡是女人,就是她有一颗石头心都给捂热了。”
  秦墨白苦笑,“我这点等候算什么,她的心太大——天要下雨了,我去收衣服。”,他沉重地走出房间,皇甫优一直凝视着他修挺的身影消失,面上才泛出凄凉的神色。
  晚饭后,陈荆在灯下口里念念有声地背诵内功心诀,秦墨白在窗外看她良久,轻敲窗棂,她打开门,轻皱眉道:“今天太快了,我还没记全呢。”
  “不急。”秦墨白淡然笑道,携她在窗下坐下,伸手在她太阳穴上,冰寒已经融解,再移到她背后檀心穴,内息虽毫无规律的涌动,却显出蓬蓬生机,他们可以回去了。
  “阿荆,我们过些日子就回家,回东月大陆,好不好?”
  陈荆听过许多次秦墨白描述东月大陆的风土物貌,对东月大陆是耳熟能详,也知道他们终有一天要坐海边的大船离开这里,真到这一天,她心里陡然生出难受,无助地说:“公子,我们能不能不回去?”
  “阿荆,我说过,我们都不属于这里。”他缓缓地说。
  “我们回去后,住在哪里?”陈荆忧伤地想了半天,提出一个实际的问题。
  秦墨白定定地看她良久,轻抚着她手,轻言细语地说: “娘子,你要一诺千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记住,我们是夫妻,永远不能分开,你还记得我跟说过什么是夫妻吗?”
  陈荆轻声答:“记得,夫君说地上的夫妻都曾是天上的比翼鸟,一人分开,另一个便不能独活下去。”
  秦墨白拥她入怀,沉缓地开口,几乎想把今日所有言谈都刻在她脑里,“娘子,你一定要记得!你不是一直喜欢红色吗?回去后,我为你盖一所红色的大房子,房子屋顶是亮晶晶的瓦片,墙壁都用带着椒香的红漆上色,院子前面挖一个比那提老爷的宅子还大的池塘,你喜欢泡温泉,屋后就有温泉,你不用每天都走这么远,也不用怕有人看见……”
  陈荆突然警觉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秦墨白笑而不语,想到她的身体,无法控制的热意上涌,他将她压向墙角,轻轻吻着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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