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陈荆一把扯他面向大海,“这里地方小,人与人之间熟络,热情、好不平。你犯得着急成这样?”
  “阿荆,是他们跟我急!”秦墨白不满道。
  他一提高声量,后面又有人上前,陈荆听见脚步声,马上倒头靠在秦墨白肩上。秦墨白意外,轻轻一笑,伸手搂住了她的腰,陈荆低了头,悄悄扬起嘴角。
  许久,“阿荆,”轻柔的声音被海风吹散,如梦如幻。
  “嗯?”
  他低头轻轻在她额上一吻,慢慢说着:“四十年前,东月大陆有两位非常美丽的女子,一位在北方草原,被草原上的人称作‘草原明珠’,她的美丽被传成了许多歌曲流散在大草原上,你在云顶山时哼过一曲,叫做‘明珠难求’就是——阿荆,你冷么?”
  陈荆不点头也不摇头,他抱住她的,又继续说道:“还有一位就在洛国,人称‘上京玫瑰’,她是御史台之女,也就是我的母妃。父王与母妃是青梅竹马、情深意重,皇祖一心要立父王为太子,但太子妃的人选必然是姜氏,是以父王为了遵圆与母妃的誓言,拒不入东宫。因为与父王的情深过往,母妃对于两小无猜的感情都极为认同,是以,在你入府后,我也知你受了不少委屈。”
  “你想多了,我没怨怪过你母亲——”陈荆抬头认真的看他。
  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你都没将入府之事放在心上,当然不会在意姑舅的看法。”
  陈荆哑口无言。
  “史书上记载我出生时紫云浮动、白日东星闪烁。不要笑,有机会我领你去文华殿看《洛书.兴明》卷上记着呢。对父亲的偏爱,加上民间传说,皇祖自我幼时就对我格外恩重。你也知道,一个太上皇对皇孙的期望是什么,在认识你之前,除了军务、移权,我什么也没多想,就连既然婚姻这等事,也是觉得应该是场政治联婚。我说过秦氏多情,可我又不甘心一辈子连个说知心话的人也没有。也希望能同父王母妃一样,将来的王妃能情投意合,可笑当时我一个不懂感情为何物的小孩子十三岁就开始留意名门闺秀,希望能及早定一桩事少一桩事。”
  他转头看着她,眼里带着失落,轻轻道:“阿荆,你十六岁时在做什么?去哪里了?为何我遇到不你?为何我上云顶山时,我们错过了?”
  陈荆笑道:“十六岁时,我在朝廷上天天跟人吵架,下了朝就跟人打架。你这样风雅的人,就是遇到我,也会绕道走的。”
  秦墨白咬咬嘴唇,皱眉道:“胡说,我喜欢的!我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的!”
  陈荆听言开心得直笑,千穿万穿,好话不穿。
  秦墨白被她笑得一腔愁怨烟消云散,接着说:“那时,我去风府找风临,遇到了采儿,她脸相有几分母亲的模样,又是风临的嫡妹,我就只觉得各方面都合适,就草草给了信物。阿荆,你信我,我对采儿从没动过男女之念!”
  陈荆望着他,听到他上文,她就知道他想对她说什么了,但知道总归不如由他亲口讲出来让她心安。
  她逗着他,“什么男女之念?都定终生了,还不叫男女之念?那叫革命情谊?”
  他认真地反问:“什么是革命情谊?”
  “现在是我问,你答!还没到你自由发问时间!什么是男女之念?你对我可有那个啥的男女之念?!”
  秦墨白突然红了脸了,神态忸怩万分,陈荆忍住笑,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脸,严肃地道:“坦白从宽,啊,你不会以后对别的女人说,我其实对那陈氏是没男女之念的。只是当时迫于无奈才如何如何……”
  秦墨白脸更红了一层,辩道:“有的,我对你才有的。我们去烟雨桥回来的路上,你的手只碰了我一下,我,我就有反应了——那后来,好几天都不敢见你——”
  陈荆仰着头苦苦思索,烟雨桥,什么事呀——
  秦墨白低头看她一眼,不高兴了,“我们在一起,每件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没良心,你……”
  她受不得他怨妇般的脸,转过头,“咦,人都走远了。走啦,这小风吹久了也怪凉的——”
  谁料,他们一走,那多哈又角落走出来,跟在他们后面,秦墨白回头冷冷看他一眼。
  两人双双回医馆,陈荆掏出火折子将门口糊着红十字的白纸灯笼点亮,秦墨白帮她将灯笼挑上高杆,问:“晚上还坐诊?”
  “我住在诊所后院,反正也没事,也给急病之人一个方便。”说罢,她回身站在门口看着他,想着天色已经颇晚,他是不是应该离开。
  秦墨白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两人僵在门口,秦墨白似笑非笑在灯下笃定看着她,陈荆交握着双手嗫嚅:“挺晚了……”
  秦墨白突然上前搂住她便吻,医馆地处闹市,陈荆瞟到本在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影,这下全停在他们身侧,她想到他的手有伤痛,不敢挣扎,又实在没有勇气继续当众演出,无奈反脚踢开身后的门,双手一勾他脖子将他往门里拉。
  作者有话要说:情谈出来的,爱是——
  ☆、补偿
  两人跌撞进门里,秦墨白转身一带,将她压在墙上,双唇稍稍分开,他扶住她的脸,喑哑笑道:“娘子,这般主动,为夫欣喜得很!我也想你得紧。”
  他冰冷的手指让她无心调闹,一个小擒拿手,反扭了他一只胳膊将他急匆匆往屋里押。
  秦墨白惊得不能反应,任她架着走,虽然他知道她一向爽快,但这么心急,这种霸王方式,他还是需要一点点适应时间……
  陈荆将他按坐在医床上,他低头看着窄小的竹床,屋里一股松香气味,说不上难闻,但绝不好闻,屋里到处是白惨惨的白布,他需要再多一时间来适合这种环境,他脸上滚烫,鼓足勇气轻声道:“阿荆,可不可烛火拔暗些,气氛会好很多——”
  陈荆贼兮兮一笑,转身又加了一盏油灯后走到角落的盆子里洗手,她的笑容破碎了他的美梦,他的眼神瞬间黯淡。
  陈荆洗了手,回看他,他端端正正坐在小床上,表情认真,听话得像小学生,她笑笑说道:“现在给你镇痛和消炎。不好治,慢慢来吧,一年为一个疗程,看用三年药能不能好转,你那手漂亮的书法、琴技也别心痛了,世上不会弹琴写字的人多去了,人家不都活得好好的。”
  “你一直在我身边,我没什么可愁的。”秦墨白任她给自己手腕上添药包扎,全神贯注看着她的脸。
  “刚才你提起风二公子,是为何事?”他话没讲完,她还是不敢相信,他沉吟片刻,慢慢开了口。
  陈荆手虽不停歇,但心中却震惊不能言语。
  当年隐派为捉她上山归还菩提子在东月大陆祭出了“红色追踪令”,江湖人蜂涌洛南,一时洛南道路戴刀之人接踵摩肩,权贵不安。秦墨白以南部躁动名向诸王各借兵二万,共十七万的杂路军在南部游荡了几个月,扫了扫黄、打了打黑,虚报了些死亡人数。之后,这十七万就没再归还,编成南绥军由风家大公子风声统领着。
  风声与秦墨白仍是知交,两人政见极相合,陈荆在秦墨白府上住着时,经常见到风声与秦墨白在议事房一呆就一天,有时,秦墨白看风声的眼神是怔怔的,而风声回应他的表情也颇为隽永。
  如不是他回房后,对自己动手动脚,她几乎以为两人有些什么情愫在里面。
  今天,他一讲起来,她是彻底明白了。
  洛国兵马大总督李家是风侯的姻亲,风家在朝廷又上极有渊源,因此是惟一能与七八、姜相抗衡的力量。
  秦墨白是走钢索的人,若一个不小心着了人家的道,能帮他保全一大家子的人只有姻亲风家,怪不得他这么着急的与风采订婚,风秦两家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最为难得的是风声与秦墨白都有志建立大一统、全开放的洛国。陈荆曾无意说过一句:风大公子气魄恢宏、为人清明公正,秦墨白那时听了对她一笑,她那时就纳闷不是夸他,他乐个什么劲——
  原来秦墨白真是尧舜!
  当听说在去年的新年夜,他知道自己真是失智后,已经绝望地决定的将自己努力了十多年的成果禅让给风声后,陈荆停下了手。
  他亲了亲她的鼻尖,轻声道:“我欠风家的,我用秦家的天下来偿还他们。心有旁骛,我是不能再向个位置进一步了。因为有所牵,有所思,那时,你那么傻傻的样子,我怕一步走错,留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别人欺负你怎么办;又怕你想不开,随我一起去了。”
  “你至于为一个傻子放弃那么多么,你会后悔的。我现在好好的,回去吧,不要等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陈荆凝望着他轻轻道。
  秦墨白哂谑,“阿荆,你舍得放弃名留史册的机会,我又何执着那些?我以为有些话不解释,你一性情中人会懂,原来你还是一直将我看得那样低。阿荆,我誓不负你,你可信我?”
  陈荆素来包裹得紧紧的心事,被他几言几语就勾去了丝头,本来就单薄的茧子被慢慢地一圈圈抽掉,扯得她整个心都酸得发痛,紧得生涩,她终于泪流满面,张臂反抱着他, “这么多年了,时到如今,你是何样人,我如何不知不信?!”
  “阿荆,你心里有我的,对不对?”秦墨白吻干她的泪痕,专注凝望着她婆娑泪眼轻问,陈荆感觉本轻拦着自己腰身的手不自觉收紧,读出他云淡风轻的言语下的紧张,闪烁着目光低声答道,“是的,我想是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好像从第一眼见到你之时,便在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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