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秦墨白想起那日在酒楼遇到的纤弱女子,素无好感,无奈道:“文帝对你的收养之恩,是你与文帝之间的事。你十余年励精图志报效国家、辅佐幼君已经回报够了,你并非愚忠之人,她那般对你,你就死忠着她韩家?”
  陈荆又叹息:“陛下是先帝的掌上明珠,先帝去时双眼未阖,就是放心不下新君,对我等四人字字泣血,要顺顺陛下的性儿,助她中兴琉璃。唉,受人之托,不敢推辞。方才不是说女王至今无皇夫,我也少操了一门心!女王是个情字当头的人,如是后宫意谋不轨,我还得更头痛。陛下自己单身,最见不得人家成双入对,所以朝中有个怪象,五品以上年轻官员皆未婚娶。恰韦含之说家里的表妹等了他好几年,实在要成亲,我可发愁了,他要成亲,女王不满又日重,无奈只得与他演了出双簧。我狼狈出丑,陛下乐得大笔一挥准了韦含之的婚事。”
  秦墨白皱眉道:“瞧她弱不经风的模样,想不出行事如此乖戾!”
  陈荆诧异道:“你何时见过她?咦,你居然也没被看上?奇了,奇了!”
  ☆、少年
  他微笑看定她,一手轻轻捏着她的掌心,脉脉无言,被他那么地瞧着,一切不言而喻:他不是没被人看上,是人家姿态高不愿意!这意欲显摆又故作含蓄的无耻手腕,颇有她年轻时候的神韵啊,他们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她要呵呵笑,直准没想着好处想,他要还不明白她肠子里的曲曲绕,他就没吃过猪肉!秦墨白煞她心情地逼问:“苏云初呢?你们可是在我眼皮下,从打情骂俏到私相受授的!”
  陈荆从神智清醒心中就惦着苏云初的安全,毕竟是自己与人家低声下气提亲,现如今食言之人是自己,对苏云初,她着实心怀愧疚和担心,何奈鞭长莫及。与秦墨白关系交恶时,她也质问过,可他却与她卯上劲,偏不回答;关系融好时,又不便相问。今被秦墨白先发提及,正中下怀。
  “怀远,实是个不幸之人。你可真有为难于他?”她转侧身子,正色相问。
  秦墨白从她神色里读出苏云初在她心中不同情份,那日他两人如新妇回门般恩爱甜蜜相扶上山的情景又涌上眼前,却又知两人的确清白无事,胸中腾出一团阴火,可他偏是心中有事,脸上越风平浪静,当下淡淡地道:“怀远?苏云初的字号?你与他倒真熟络。”
  明明晴空万里,双方心知肚明的郞有情妾有意,可就着一点丁儿鸡毛蒜皮就能生出这么多事来,这是粗枝大叶之人与感情细腻之人生活在一起的矛盾?还是爱情真的让人眼里揉不下沙子?陈荆无奈迎着水灵灵秀目中的暗涌,小心试探道:“苏家败事,从开始你便知道的?”
  “娘子不如直接质问我,是不是我将苏家赃据抖出来的,苏云初是不是我卖入小倌阁的!我就是要卖,也挑个离云顶山远远的地方!”
  口中温度急转直下,陈荆知是捋着虎须了,这个话题一旦挑起头,总不会让人愉快的,软着声音又问:“我知夫君不是那气量狭窄之人,但苏云初最后却是在你手中,他现在究竟如何了?”
  秦墨白冷笑一声,又将嘴合死了。陈荆着急了,硬起胆气恨恨说:“你不说我也罢,我只当你将他害死了,从此年年清明、中元、新春,少不得要上香烧纸惦念一番!”
  她是能说便能做的人,秦墨白只差没七窍生烟,“娘子,你又长进了,真会捏我痛处掐!”
  陈荆手如蛇一般钻进他的衣襟,抚着他硬梆梆滑溜溜的肌肉,在他耳边吐出热气悄说:“你告诉我,我了了一桩心事,不就完了?”
  秦墨白气息不稳,简短说道:“我给他些够生活银子,撵下山,随意打发了。”
  陈荆举手一拉,寝房双层纱帐垂下,卧房内立即一片浓情昏暗,她缓缓低下头,不轻不重轻咬上身下人的颈上管脉之处,作为医生,她深知人体最敏感之处,果然,一向自控能力极强之人也禁不住呻吟出声,逼不及待拉下她,与他一起沉沦。
  陈荆坐在床上懊恼地拍下小菱镜,望着枕边犹在转着媚眼回味的男人,埋怨道:“都说不能在脖子上折腾,这可好,出门没带围领,怎么办!”
  得了甜头的秦墨白遍体舒畅,捡起镜子自己也照了照,朵朵梅花在颈侧开放,笑容逐开:“我倒觉得挺好,又不是不知道咱是夫妻,有什么好遮的!”
  “你这个人放开了真的很开放!瞧瞧好好屋子都毁了,跑到人家皇宫里来算翻旧帐,你也忒会挑地儿了……”
  她的絮叨不偏不巧又勾起了秦墨白存在心间的老帐,他赤着身子弃而不舍地又问:“还有左丞相的公子、蒙将军的胞弟、玉器的史老板、大通银号的二掌柜等等与你传过有不明关系的那些人呢?”
  她一把掀开他,没好气地道:“你有完没完?就是审犯人,也不带这么七不搭八地审法啊。”
  秦墨白拦腰扯住她:“有完没完?那些人又不是我惹上去的,你倒来问我?”
  陈荆受不得他语气中的拈酸泼醋,思定痛然道:“好,今日我们便说清楚,过了今日我们便谁也不能提过去之事!”
  “好!”秦墨白答得爽快。
  “坦白从宽——”,他学着她的调调儿。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陈荆认真看着他,屈打也不能从招,她就死不悔过,她就信口雌黄,那些太丢人的失败,是人生污点啊。反正他不会真闲得对一一对证,她一脸淡定,“因要破一起遗产凶杀案,我与史当家假婚了一次,这算不得数吧?”
  “这个可以不算,但以后不能再与人谈婚论嫁,假的也不行!”他回得愈发干脆。
  “蒙少将,我与他只是在将军的洗尘宴上不巧编坐在一起,可能攀谈过几句,至今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这个也算不得数吧?”
  “嗯,还有呢?”
  “没了,都是那些街边小道绯闻都乱编排的,我明明五日足不出东厂,与兄弟们通宵达旦地问堂,但偏偏一抬脚出门买份邸报,上面写着什么我三天前在醉仙楼夜会史公子、王秀才的。人嘴长在人家身上,我也没办法呀。干我们这一行的,因公务少不得要接触些个男丁,哪能说风就是雨的呢?”陈荆委屈地又补一句,“作为名人,我压力很大,你要理解相信我!”
  秦墨白忍不住轻轻嗤笑起来,陈荆不满道:“我实话实说,你这是什么态度!”
  他敛了笑容,犹豫着低问:“那隐刀呢?”在这世上,要找一个他能正眼相看之人,只有他。
  他清楚记得,他们比武那天,是立春的清早,他立于画舫之外,倾听远方琴声飘渺,很普通的一把琴,琴的声色很平凡,甚至有些顿涩,很简单的调子,弹一遍欢快明亮,再弹一遍渗透惆怅,反反复复弹,或怨埋、或欣喜,或悠静,琴声不美好无足轻重了,无穷无尽的旋律让人心潮起伏,连那顿涩也带着特有甘醇渗入人五脏六腑。
  操琴人技艺绝世。
  伴着琴声,一叶扁舟极快穿破湖面迷蒙白雾划来,一名黑衣少年坐于舟中,雾水打湿了长发,曲卷如大海波浪,他缓缓抬起头,在苍白的脸上,他头一次见到紫色眼眸,比皇甫优的更晶璀,颜色更纯净,那是一个另人过目难忘的美少年。
  “秦墨白——”,他的声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深厚。
  他轻点头,继续负手看着他。
  他也认真看他一会儿,突然将膝上琴沉到水里,站起来,身材单薄,个头高挑,尚在发育中,还是少年啊,年龄与风采倒也相配,他默默地想,也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一个朱红色的工艺蹩脚的香袋,袋子上绣着不知是虎是猴,不是风采的手工,不知又是哪位少女赠的,风流少年,他冷笑。
  但以后想到此景,他再也笑不出来,缠绵的琴声因谁而发,少年老沉为了靠近谁、赴死前一时刻戴着谁给的信物,他极不喜欢这些答案。
  他凝视着怀中一|丝|不挂的女人,她终于完完全全属于他,他庆幸却又有后怕。他怕在她在回答中看到一丝牵强、不自在,他极仔细地审视她的眼睛。
  陈荆奇怪看着他道:“你想到哪里去了?隐刀可是我从小抱大的孩子,说他是半个儿子都不为过,再说,他不是爱着风——”她猛然顿住口,愧疚看着秦墨白,秦墨白目光闪动,窒静了一阵,他为陈荆穿上衣衫,轻声说着:“希望采儿能找到合适她的幸福,隐刀,他能回心转意是最好不过的——我这边的事办妥了,我们明儿便回去。这古玉不打眼,可是关系我们的姻缘,娘子可要小心照料好了。”
  ☆、姑射
  这段时间,陈荆被他这玉那石弄得摸不着头脑,他在家里,无事就将从老巫女“孝敬”过来的青石、皇甫优送的“结魂石”,还有她身上挂的勾玉反复摆弄,现在又觊觎到托吉斯这里了。
  她第一次凑上前去看,他问她看了有什么特别感觉。她用一根手指将三块石头并排放着的石头,拔来倒去,三块本来迥异的石头互抱着成了一个整体,颜色递深,呈大半个心脏的模样,缺一片角。
  他赞许地摸摸她的头,却什么也不想说的样子。
  修长的手指熟练地为她系上秦家的祖传之物,现他提及,她不由好奇问道:“这玉又有何典故?既然如此重要,你便自己保管是了。”
  “我记得对你讲过秦家族源,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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