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再醒来,是全家欣喜的脸,二哥说她身上的毒解了,可她知道,自己中的情毒却无药可解。她如此痛苦,在大婚前,忍不住与二哥吐了实言,二哥大惊失色,却无可奈何。
  她虽然被父兄娇纵,也懂得夫君是天的道理,何况,她的夫君真是天,她苦楚地上了凤鸾。新婚大礼如何热闹,她全然不知,却似乎在万千人海中看到他的影子,她顾不得众目睽睽,掀起了珠帘要去看个究竟,却发现原来只是错觉,每个穿黑袍的男子都化成了他……
  新婚喜夜,红烛摇的光让人倍觉凄凉,她全身冰冷,紧张地抬眼看皇上,他脸色居然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两一起看那点烛光许久。
  缠龙绕凤的红烛燃尽,他低语:“就寝吧,也累了一天了。”
  他躺在她身侧,眼睫全落,真马上就睡了。
  是夜,她无眠,突见他半夜从床上起来,默然坐在窗前,转脸向窗外,借着月光,白色月光下的白衣人,一时间,他的灵魂似已经随着月光游荡在四海,只余下躯体像一座石人坐落在这空荡荡的宫殿里!
  她恐惧地掩嘴哭泣,走上去用力抱住他。他缓缓回过神,她看清他的眼中悲伤成海!
  第二日,不安甚重的她去问了凤允先生,凤允生似是知她会来,言简言赅地说陛下出海寻找虎符,却被岛上恶人所害,被禁于孤岛五载,却心系洛民,含辱求生,终于迎来回国之日,说辞一如人前所言,她怔怔作不得声,只得告辞,凤允先生送她出门外,才言重深长地说:“这五载在圣上心中留下血写的记忆,让圣上夜夜恶梦萦绕。娘娘日日相伴,纵然圣上对娘娘宠爱有加,但什么问得什么不问得,娘娘是聪明人,定然有知数。”
  时光倒底带走了什么,留下了什么,她与他,各自难言。
  秦墨白日理万机,有时连夜不睡,但只要归寝,就一定会宿于她的来仪殿,宫人只道帝后和美,而她却知他总在她睡下时,带着一身疲惫姗姗来迟,不让宫女通传,和衣躺下,不看她,更不碰她,似乎她只是床上的一件摆设,就连侧身也不朝她那边。
  他入睡很快,一夜却要惊醒好几回,有几次醒来,嘴里叫里雷风行的名字,雷风行为救他出岛而殉职。他与雷风行亲同兄弟,却没想他重情义到如斯。
  更有一次,他在梦里辗转反侧,脸孔微红,轻轻张口,有个字要脱口而出,她紧紧靠上去,竖起耳朵想听清他说什么。
  他突然睁开眼,眼中有来不及消失的缠绵与哀痛,她与他都愣住,他身上浮起让女人心猿意马的暗香,她担心地攀上他身体去看他,却感觉两人紧贴着的□一片湿冷,她羞红了脸。她知道男子睡梦中也会有欲望,她红着脸对他上的眼眸,他就那么静静看着她,那眼中却有拒她与三尺外的怒怨,似在恼恨她惊醒了他的春梦,她被他眼中的冷意骇得不能动弹。
  没有解释,更没有安慰,他唤人更衣,一身白衣如雪离去。
  “陛下又作恶梦了?”一句极简单的问话也要下足死的勇气,她在心底悲凉地笑,这就是她年少时期待的归宿?
  秦墨白不着痕迹的避过风采倚上来的身子,口里轻唔一声,静默了一会儿,走出幔帘,伸直双手任左右宫人上前伺候穿上朝服,一切妥贴后,转头体贴地嘱咐:“你多睡一会儿,近日事多,朕还有要务处理。”
  挺拔如竹的侧影映在黄色纱幔上,丰姿卓越,总归还是个极出尘的男人啊,风采心头一热,小声说道:“圣上珍惜龙体。”
  这句话本发自真心的,但作了皇后受了宫仪的约束,任何言语一出就便得像讲套话,连她自己听了也觉疏离。
  秦墨白又嗯一声,戴上高冠,翩翩离去。
  鹰九如影随行,离早朝还有一个时辰,主上没有去往议政的骖鸾殿,而转入了御书房,他心里紧了,硬着头皮跟着进去。
  秦墨白负手窗前,凤尾竹扶疏,石下墨兰溢香,苑中格局精致,却过于粉脂气,他怀念北方的宫殿。
  “三个月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男声清沉,好听得直击人心,鹰九一琢磨,回意过来,忙躬声应道:“回圣上,的确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另外,别有一拔人马也在寻找贵人的下落,虽然他们人数不多,但个个是高手……卑职大胆猜想,或许贵人只是借道我大洛,毕竟琉璃才她的终点。”
  连隐派也找不到人,也许,那些字真是虚晃的一枪,秦墨白移步到地图前,将目光从上方扫到正下方,冷酷地轻笑:“北孜、琉璃?朕会派大军一个个翻开地皮找!”
  “陛下,国师有信呈御览。” 御书房太监细声细气地跪在外面参报。
  气宗至他十五岁出师,便离开恭王府四处云游,不过问江湖事,更不过问国事,秦墨白听闻师父送信来,忙不迭拆开,三两眼就看得分明。
  他沉重放下信纸,隐宗通过师父向他讨要陈荆,他如何交得出?他与她的恩怨,他瞒得了世间人,却瞒不过世外两位老人。
  “砚墨。”他轻声唤道。
  鹰五起身走近书桌,秦墨白提笔,他与她出海相处的种种再次回荡在脑里,她的怒、她的笑、她的柔情、她的无情像跑马灯一样在眼前转个不停。
  良久,他掷了笔双手掩面。
  鹰五在边上大气不敢出,良久,羊脂白玉般的双手间飘出声音:“姜氏那边可都准备好了?”
  “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谢一路理解支持,感谢各位读者继续关注,这些时间真是忙得够呛的,工作方案被领导批一次新整一次的,昨天第九稿终于定了。感谢领导~~~
  老规矩,今天补上之前拉下的。
  ☆、香殒
  南国的冬天来得晚,但湿冷的天气却可将寒气冻进骨头里。陈荆三人住在水上,江风嗖嗖地吹,屋里冷得燎起了火盆。雷风行与皇甫优成亲有了半年,皇甫优肚子很争气也大起来。不同陈荆,她来身子骨就弱,加上在南方气候不适应,三天两头不舒服。
  雷风行万分哀求陈荆,说妻子对这个孩子极为看重,如果没了,不敢想像皇甫优要伤心成什么模样。
  陈荆日日给她把脉,笑说大人孩子都好得很,雷风行仍不放心,陈荆只得竭思穷虑地开着药给她安胎。皇甫优在床上静卧养胎,吃喝都由陈荆和雷风行精心照顾,六个多月的肚子,倒和陈荆看起来一般滚圆。
  雷风行看着她的大肚子,天天都欢喜,连皇甫优脸上也有红润的喜色。三人闲来无事,就在火盆上煨些山竽、土豆之类的小食,一边闲聊着肚子里两个孩子谁是男谁是女。一男一女最好,便订了娃娃亲,如是两个女娃,就累得皇甫优一人教导两个女娃儿;而如两个男孩,说不定将来还要抢媳妇,闲话说得三人喜气洋洋。
  陈荆得了杨家的推荐,真在酒坊里真谋到那份铲酒曲的力气活儿,她身材高挑,又穿着大厚袍,头几天,谁也看不出她怀着身孕,老板娘毕意是个过来人,一次见她撑腰喘气,便仔细打量她的身形,一看吓了一跳,忙上前拉住她,问她是不是有了。
  陈荆见瞒不过,千恳万求说这份活计对自己和孩子有多重要,老板娘可怜她,便教她酿酒之法。
  陈荆感触细腻、手稳,又学得用心,试着兑了几盅,让老板娘赞不绝口,从此就在酒坊中专司蒸馏勾兑,无甚体力要求,工钱也较劳力工高了许了,她将这这喜讯告诉雷风行夫妻,三人皆欢愉。
  酒窖温度高,即便在冷天都会将人燠得一身汗水。
  陈荆月初领了三两银子的月钱,高兴地抱了三小酒坛回家,因刚从热烘烘的地窖出来,一身通红,也不穿上棉衣,略提内力,拎了酒坛就跑。
  雷风行拍开封泥,酒香四溢,喝得开怀大乐,还要再开另一坛。陈荆却劈手夺过小酒坛道:“在我们家乡,在生孩子时要在地下埋下一坛好酒,待到孩子行成年礼时便挖出来。生男子,这酒叫‘状元红’;生姑娘,便唤‘女儿红’。今天我就提前就这两坛酒埋在屋外的梨树下,十八年后两个娃娃成亲,风行你再喝也不迟!”
  雷风行兴高采烈称是,抱了两坛子,转身埋入树下,回来在河边洗了手上的泥,抬眼见陈荆靠在门边扶着肚子眉头拧成一团,嘴里颤声道:“风行,快、快来扶我躺下!”
  陈荆刚平躺下来,就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心中甚是惶恐,忙口述了个方子使了雷风行去药铺抓药,皇甫优挺着肚子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默默垂泪,陈荆灰白脸上无限忧虑。。
  雷风行动作极快,风风火火跑回来,一面下药煎了,一面在心里自责不已,他知道这孩子就是陈荆惟一指盼,也将是秦墨白心尖上的一块肉,他却从与优儿成婚后渐渐将这份责任疏淡了,不仅没能照顾她两母子,他们一家人反而还拖累得她起早摸黑、劳心劳力。
  他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
  陈荆接过雷风行的药碗,见他两眼红通通,一边脸微肿,便知了他的想法,一口气将药喝了,诚心实意道:“风行,是我自己方才大意跑得太快了,你莫自责。这些日子,我行动不便,便要辛苦你与优儿了。”
  “姐姐,这孩子没事了么?”皇甫优与她一样害怕紧张。
  陈荆摸着肚皮叹道:“生个孩子也要讲缘分,若跟这个孩子没缘份,再怎么强留也留不住。”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