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妙!实在是妙!哈斯额尔孜以速战为优势,惯用三段术,战术不擅变化,他亲征,在孜国王庭中只有老臣莫丹能与之抗衡。”
  陈荆惊异问:“你如何知道这许多?”
  苏云初漫不经心地笑笑,反问她:“你以为我除了奶孩子、洗尿布就什么不懂?你一介女流,又是如何知道这许多?那人定不会在枕边闲话时与你谈军国机密吧?”
  陈荆乌了脸,扭身走去睡觉,苏云初也不再追问,趴在窗边看风景,百无聊赖地道:“江对面谁在烧东西。现在还没到清明呢。”
  一会儿又说:“瞧这烟黑得,难道是在烤东西?我真怀念我家厨子烤的乳鸽子,外脆里嫩。”
  又过了一会儿,呀地轻诧道:“起火了!陈荆你来看,好大的火!”
  陈荆抱着孩子,本就没睡着,听他在帘外这么一嚷,就走到窗前与他一道隔岸观火。
  “水乡上都是竹木屋子,火一起来,连片的烧,这冲天的火光,不晓得要死伤少人。”陈荆叹道。
  两人默默地站在窗前,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楼下响起擂鼓般的敲门声,伴着焦急地叫唤声:“桂姐儿、桂姐儿!”
  苏云初跑下楼,将门打一开,一个年轻男人上气不接下气张口就说:“酒坊也着火了,你们桂家兄弟冲到火里救智哥出来,自己被烧得不成人形!你们快去看看吧!”
  陈荆披了斗蓬,撩开棉袍就往外跑,任苏云初抱着雷蕾在后面追呼不及。
  她一口气跑到街区,火势已经蔓延到整条街,火光炙得她脸发烫,火场外围着哭闹闹的众多人群,她始才发觉自己太张乱,忙折回去,在半路上迎上酒坊伙计,伙计将带他们到医馆里。
  医馆病榻上躺着一个焦黑的躯体,酒坊老板一家人围着哀寂闷坐,惟听见老板娘低低的啜泣声。
  见陈荆被扶着走进来,老板娘起身拉起小儿,对她哭道:“桂姐儿,我们智哥害着了你家兄弟!智哥,给我跪下!”
  陈荆轻轻拉住智哥,智哥给她一托不能动弹,心里一惊,脚一软便全身坠在陈荆手臂上,陈荆低头看那少年,带着鼻声轻声道:“天灾,关一个孩子何事。”。
  她将少年送到老板娘手里,径直去看被烧得体无完肤的雷风行。
  大夫知她是他的亲人,便对她说:“夫人,烧得太严重,老朽无能为力,回去准备后事吧。”,陈荆没应答,弯腰勾头看了半天,方问大夫借了笔纸,写了长长一副药单,转身向苏云初拿了银子,将银子与药方一齐递与大夫,捎上药,找了几人将雷行风往回抬。
  在路上,陈荆一面咬牙忍着肚里的抽痛,一面招呼着担架小心上桥下坡。
  床单兜着焦硬的身躯缓缓被放下,送走伙计们,便急忙洗手给雷风行遍体涂上烧伤药油。
  饶陈荆手再轻,即使在晕迷中,雷风行也痛得哼出声,雷风行每呻吟一次,陈荆便停下动作,拿把小扇轻轻为他扇风缓解疼痛。
  全身上完药,陈荆已经直不起腰。
  苏云初上前扶住她,紧张地盯着她的肚子问:“你是不是动了胎气?!”
  陈荆靠在他身上,抖着枯干的嘴唇道:“怕是要生了,你如此……”她侧过脸,在他耳边细声嘱咐,苏云初在她身后贴着她的脸仔仔细细听着,将她抱上二楼,转身下楼,按她所言准备了刀具和热水。
  楼上传来低低痛呼,他正襟抱着雷蕾坐在楼下,将目光放在雷风行灰黑的身上,紧握拳头,静默如山。
  ☆、凶手
  第二天,邻居杨老头一起床就听到门外枯黄的芦苇荡里传来婴儿的哭声,他拄着拐杖正下楼,苏云初也开得门来,先他一步,赶到岸下,从荡子里拎出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一个孱弱的婴儿。
  苏云初将篮子里婴儿给杨老头看了,笑道:“算他造化,我那妹子刚生完,还有奶水养活他。”
  杨老头翻了翻婴儿的衣服,连忙点头,也道:“好造化,捡了这孩子去,你们家一女一子,正好凑个‘好’字。”
  苏云初提着篮子回去,在天光下看得分明,进屋就对床上的陈荆不屑地道:“这小病猫似的娃娃,没鼻子没眼的,哪里像从你肚子里蹦出来的?”
  陈荆心痛地从篮子里将孩子抱出来,温柔地抚着他脸蛋,轻笑着说:“那就是我的眼睛,还不像我?瞧,这嘴形、这鼻子,就知道他亲爹小时候也不长得咋样。”
  小婴儿闻到陈荆身上的奶味,拱着脑袋往她怀里钻,陈荆看一眼苏云初,苏云初从摇篮里抱起雷蕾走下楼,嘴也没闲着:“还是我们丫头漂亮,可怜呐,你娘有了小弟弟就不要你咯——”
  陈荆笑骂道:“你别教坏孩子,我几时不要她了,闺女才是娘亲的小棉袄,我希罕着呢。”
  苏云初“切”地一声表示不信。
  陈荆奶着孩子,凝视他被羊水泡着略有浮肿脸蛋瘦瘦黄黄,五官不明,只有那安静垂下的纤长睫毛可一窥其父秀丽的影子。
  陈荆将脸低靠在孩子身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乳香,空荡了两年的心房被另一种柔情所填满,她不觉厌倦地抚摸孩子的脸蛋、小手,喃喃低语:
  “墨白,你说希望我们孩子像我,但这孩子像你,静极了,从生下来到现在只哭了一次,不知道你喜还不是喜?”
  ……
  “你有一个举世无双的爹亲,他是这天底下最温柔的男人,你长大定要像他那般出色,要不,你爹亲可要怪为娘的教养无方了。”
  ……
  “可恨娘亲琴棋书画无一精通,你要真像了我,只会舞刀弄枪、捡药开方,这可怎生是好?”
  ……
  “你爹其实对我们母子俩极好。你可莫要怪他。”
  她听着苏云初上楼的脚步声停了碎碎念,将孩子轻轻放在床内。
  苏云初抱着雷蕾上来,嘴角带着冷笑,陈荆接过雷蕾道:“那娃儿胃口还没有开,还好有这壮实的小丫头。”
  苏云初仍冷笑不止,立在她身侧没有走的意思,陈荆横他一眼,“你又有什么不满的?”
  苏云初拐到帘子后,冷冷的声音传过来:“胡须佬不说,但有两件事,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死了心的好。第一,一年前,那娃儿极好的爹亲又迎娶了新后,新后是你们琉璃的朝玥女帝。原风皇后为东宫皇后,新后封西宫皇后,一个天子两位皇后,男娃的亲爹真是举世无双呐!第二,半个月前,南洛添了长公主,为东宫风后所出,皇帝赐名陌,封号静安公主。”
  帘子对面半天没声响,苏云初想是自己语言太重,竟将她伤得不能反应,掀开帘角去看,却看着她抱着雷蕾喂奶,远瞩晴空,神态安泰。
  他眼光不自觉下移,雷蕾的小脑袋挡住她大半边前胸,另一边雪白饱满的胸脯半露,更具有诱惑风情。他仿佛青涩的毛头小子,热血涌上来,忙摔了帘子掉头喝了一大口凉水。
  陈荆感觉胸前已无不适感,将□从沉睡的雷蕾口中抽出,满含怜爱地说:“这丫头如今才喝上一口奶,着实可怜。”
  她话一出口,那边呛咳得更厉害,她不禁翻了个白眼,扶着楼梯慢慢下楼,动静一起,苏云初也顾不得满脸通红,忙赶出来,搀着她,喘着气道:“你刚生完,哪能下地,快躺好!”
  陈荆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无碍了。产后及早下地活动,才能恢复得快。我得看看风行怎么样了。”
  “你学的哪门子的邪医,尽跟正常人不一样!”苏云初劝阻不了,牢骚满腹。
  雷风行今日全身有组织液渗出,情况很是不妙,陈荆给他将液体拭干,又重新上药。眼见床单已经污染,便叫来苏云初来换。
  苏云初搬雷风行那差不多两百斤的大男子,几乎使上吃奶了劲,雷风行被他狠狠抱起来,又重重放入,折腾得痛呻不止。
  陈荆抽动着眉毛:“你这身子骨不行,要锻炼!要不以后怕是抱女人入洞房都不行!”
  苏云初被她一说,想起方才见着的香艳的一幕,鼻血涌出,陈荆伸手接出将要滴落雷风行身上的鼻血,咂着嘴道:“你太邪恶了,光想就能流鼻血,啧啧。”
  苏云初掏出手帕压住鼻孔,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半晌,慢慢说:“你也莫怨艾,他娶那女帝,也是复国之举。想琉璃与哈斯额尔孜近十几年几次通婚,琉璃海上力量强大,现在南洛北伐虽收复了东部,但战线拉得太长,虽有背靠海域可以退防,但如果孜国联合琉璃海军从背后反扑,他前后受敌,便功败垂成了。现在最不爽还是那风后,好好皇后当着,现在又多一个什么西宫皇后跟她抢地位、争男人,但风家还是忍了,大家不都知道这么回事么?”
  陈荆轻声道:“你也不要安慰我。他能按他心意的过活,便是我最大的满足。你说得对,他是做主天下的人了,我不过是偶尔想想,也只能想想罢了。他有他的路要走,我有我的日子要过,两个孩子便是我此生的一切。等安定下来,我便带两个孩子去你们迟理,那里离云顶山近,我也方便回去照顾师父,毕竟他也老了。”
  苏云初一下子从椅子上坐直来,两眼闪着欢乐的光芒:“你说真的?以后,你跟我回迟理?!”
  陈荆凝视着雷风行,道:“风行现在是这样子,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好起来。怀远,我们不能再拖累你了。”
  苏云初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含着笑道:“陈荆,我的前途就靠你了,你不能反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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