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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伸手拿过《内训》,她向来以长孙皇后为楷模,曾自信会比她做的更好,编纂《内训》也不过是向天下显示她不比前朝任何一位贤后差,可仅仅是皇上的一道口谕又再一次逼她正视自己的内心,让她可悲的发现自己没有长孙皇后那样的胸襟,这二十篇《内训》不再是她的骄傲,反成了她的笑话,哪怕别人不知,她却难过自己这道坎。
  徐皇后想自己刚刚如何训诫贵妇们的:“众卿处理大小政务,翰林的职责是为治国引经据典。对于丈夫来说,妇人不只是在衣食住行方面给予照料,还应随时规劝。朋友的话,往往有明从的,也有不明从的,但夫妇之间讲话却是婉顺入耳,易于接受,我在宫中日夜侍候皇上时,很注意让皇上时时念及黎民百姓的生计。你们也应该这样对待自己的丈夫,这才是做妻子的本份。”
  明天她今日言语就会传遍全国,可她内心的空虚苦痛又有谁知道。讽刺啊!她这金碧辉煌的宫殿还不如那个人连名字都没有的冷宫对皇上有吸引力。
  听闻皇后命卸妆,却无人动手,面面相觑许久,才由女官大着胆上前道:“今日是除夕夜,皇上或许会来与皇后守岁。”
  听此言,徐皇后几乎狂笑出声‘现在皇上眼里只有新人笑怎会想到旧人哭’。
  “卸妆”轻轻悠悠的两字却让听者几欲喘不过气来。
  卸完妆徐皇后摸着自己妆容下真实的样子,体会着什么叫‘岁月如利剪’,眼前铜镜似乎显出了朱允文美玉碾成的容颜,徐皇后摸着铜镜自言自语:“我拿什么和你比;色衰爱弛,他对你会吗?”
  闭门羹,朱棣还生平第一次吃闭门羹,别说薄薄一扇门,就是铜墙铁壁朱棣都能一脚踹了,可现在门内的人儿让他放在了心尖尖,不怕踹破个把门,只怕吓坏了心上人儿。
  就是朱允文与朗亦风喝酒的石桌,不过变成了——一盘棋,一个可怜人,一个天下第一人,外加一群掌灯的近卫。
  白天此处是阳光照射最充足的地方,可晚上这儿不见得比别处暖。朗亦风冻的上下牙齿直打架,手指僵硬的都快握不住棋子了。
  你当他想呀?只是皇命难违,朱棣吃了闭门羹有气没处撒,碰巧见朗太医从眼前飘过,招过来不冷不热问了句:“朗太医可会下棋。”
  不敢欺君的朗大太医不敢有丝毫怠慢回了声:“会。”
  “我该回不会的,就算被当场拖出去杀头,也比现在受活罪强呀!”朗亦风抖颤着想,可怜他只穿着薄薄一身轻夹袄,在场的其他人可都是厚衣锦裘。
  看对面端坐着地永乐帝一手捏着棋子,一手把玩着一件精雕细镂的小玩意儿。这玩意做的还真稀罕,用纯金打造,桔子大小,镂绘着无一相同的花朵,花心都嵌着一颗米粒大小宝石,流光飞舞。
  “朗太医你不看着棋盘,看着朕手干什么?噢!你也觉得这小玩意儿漂亮吧!这东西不光外表漂亮,内里设计更是巧夺天工,放入鸽子蛋大小烤热的炭,能维持发热六个时辰,温度自始至终相同,温热而不至烫手。本想拿予允儿赏玩取暖,不想托朗太医你的福,朕自个儿先用上了。”朱棣还真难得话多了一回,要不是真看朗亦风留着还有用,他真有将其亲自剁了的冲动。
  本就站着与朱棣下棋的朗亦风听闻朱棣如是说,早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除了一个劲磕头他能怎么着,难道让他在这为自己辩解说:“微臣是没有下什么春药,不过是一点催情药,对普通人不过口干舌燥的作用,只是不想堂堂建文帝竟天生了琉璃媚骨,而且那一玉盒玉膏我怎么算也认为至少用三次,谁让你们一次用完,不知节约点,知不知道配起来很辛苦,用的药材很名贵得。”
  那样的话他一定会死的更快更难看,所以干脆什么也不辩解,就当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知了。
  本就薄薄的夹袄挡不了寒,再全身跪伏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朗亦风有自己离地狱不过就寸步的错觉,手脚好似不属于自己了。
  朱棣再不看跪着的朗亦风一眼,也不叫他继续与自己下棋,独自下着棋子。
  一声悠悠忽忽的箫声从朱允文房中传出,飘若浮云,虚无缥缈的好似不是人间之乐,朱棣听着似痴了,缓步到朱允文门口。
  除夕之夜,冷宫中的内侍与近卫陪着永乐帝在门外听了一夜箫声,想象着门内建文帝是怀着何种心情而吹了一夜箫。
  朗亦风冻晕过去前,最后进入瞳仁的是看似从容的朱棣碰落的黑白子,落地后犹自跳跃的棋子在地上的弹跳声脆亮的让人发懵。残留脑海中最后的思维是:早就明了疯子都生在了帝王家,我猪啊!趟这浑水。用心良苦配药反弄巧成拙,苦口婆心劝说下以为起了作用,却是吃饱喝足了更闹腾了。
  第四十三章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
  子时刚过,黑蒙蒙的天空就飘起了细雪,未过丑时飘落的雪花已大如柳絮,招摇的在天地间飞舞,房顶与地面迅速覆盖上了一层积雪。
  冷宫布局简陋,不比其他宫殿房屋延绵不绝、层层相叠,回廊深远,所以朱棣与众人几乎是露天站了一夜,肆意舞落的雪花时不时窜入衣裳内。
  大内总管李严踏入冷宫,在白茫茫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长窜脚印,他从踏入冷宫后就低垂的眉眼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要不是大年初一皇帝陛下要拈香行礼,举行祭祀,还有大臣们会将早早准备好的“表”呈献上来,再接受各种朝拜,最后还要与皇后、妃嫔等共聚一堂吃家宴。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已满满当当排足了,不容皇上在冷宫多耗下去,李严也不会冒雪硬着头皮来冷宫找皇上。
  朱棣当然明白自己除夕之夜已任性的下口谕使皇家度过了有史以来最寂寥的一个年夜,也将皇后、妃嫔、子嗣等晾在一边,年初一是再不能任性的不履行一个帝王应尽的义务了,不然怎能充分地获得臣民的认可和支持。
  耳边已无虚虚飘飘的箫声,朱棣视线落于李严身后一长窜的脚印上,远处的已覆上继续飘落的白雪,而且天还未亮,所以看过去有点虚幻,好似这些脚印是延伸到了天边。朱棣有若随着这些脚印走出冷宫会再难寻觅回来的错觉,闭目抹去心头这奇怪可笑的感觉,睁开眼见眼前一夜紧闭的门扉,哑然‘天涯何尝只在天边,这一扇门相隔的不就是咫尺天涯’吗?
  除了朱棣以外,所有得以听箫赏雪景的人都羡慕早早晕过去装死的朗太医,冻得僵硬的身体渴望着一床被褥,可他们没这福分,只有箫声起时就晕了的朗太医有。
  朱棣最后伸手摸了下紧合的门缝抬步而起,才刚迈出半步,身后的门吱呀响了一声,朱棣被狂喜淹没,忙回身果见朱允文青白着一张脸站在启开的门内。弱不胜衣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裳,朱棣怕他冻着了,忙解下自己的披风将朱允文裹住。关心则乱,朱棣忘了房间里是早早烧上‘地龙’了,里面温暖如阳春三月。
  毫无温度,甚至可以称之为冰凉的披风裹住朱允文时反让他打了个寒颤。
  惊觉朱允文的反应,朱棣意识到在冰天雪地中站了一夜的自己现在浑身上下冰冷,这身上披风也已寒透,只是寒彻骨的自己感觉不到而已。
  一时手足无措,披也不是,不披也不是,荒忙跨前一步入内,房门在身后关上,房内的温暖让朱棣更知自己是如何的多此一举了,抽去披风,背靠在门上对着咫尺相隔的单薄人儿柔柔言道:“里面虽暖和,允儿你也不能只穿这点,冷着了怎么办。”
  朱棣不敢再往里走,他怕自己会舍不得走,又会将今日所有正事搁下。
  在寒冬腊月站了一夜的的人却反担心有‘地龙’取暖的自己会受凉,朱允文心头泛酸,为什么朱棣对自己这么好,自己承受不起更不想承他这份情。
  “允儿你已对我关上了所有的的窗,这仅剩的一扇门可否留下。”朱棣真是爱煞了朱允文这张苍白玉颜,忍不住伸手触摸,意料之中朱允文转过身避开。
  “今日是年初一你不该还在冷宫。”
  “正要走,是允儿你的开门声将我唤回。”
  朱允文没想到自己本打算开门‘逐客’,却凑巧的成了‘留人’声,他跟朱棣之间不知有多少的‘阴错阳差’。
  “告诉我,允儿你是担心在冰天雪地中站了一夜的我才开门的。”朱棣从后紧抱住朱允文,声音中几乎带上了恳求。
  “明知是谎言你也要我说吗!”
  “是,这样的谎言我要。”
  朱允文挣脱朱棣的怀抱,难以置信的回过身来,眼前俊伟男人眼里的深厚情感让他心绪不稳,一口气停滞在胸口久久难舒。
  “我不要,不要,你懂吗?朱棣你加注的一切我都承受不起,你懂吗?”
  “我不懂?允儿我为你改变了多少你知道吗?你懂过我吗?”
  朱棣言完俩人一时都无语。
  “皇上。”门外的李严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出声,以为不会起什么作用,所以见朱棣开门而出时欣喜若狂。抿着嘴的朱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带众人离开了冷宫,朱棣怕再不走,自己真的会舍不得走,朱允文表现的再抗拒,他也是难割难舍。
  朗太医昨天说他与妻子的伤心事,不就是在暗语自己与朱棣吗!自己苟活到今日,不管摆出什么姿态也无颜对天下人,这具已被朱棣侵占过的身子,不再让朱棣碰也干净不了了,朱棣罪恶滔天,可哪个皇权建立会比这少一分罪孽,而且现在事实是这天下也一时难缺他,朱棣想要什么,无非是自己的甘心情愿。朱棣的过错已犯下,也已远去,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却近在眼前,而且以后还会有,如了朱棣的意自己将不欠他什么,但真的不甘心啊!
  初次拴门挡朱棣,却是为了好好想明白从此以什么面貌面对朱棣,朱允文再纯良也知道欲望之门再一次打开,朱棣不会再安于枕畔一处安睡之所,一夜烦乱,仍觉不甘。
  重新拿起竹箫轻吹,烦乱、烦乱、还是烦乱,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第四十四章
  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心甘、甘心,在重如泰山的事实面前自已心中的这个死结,原来可以轻若烟雾,但即使是如烟似雾,真要吹散也是万难。朱允文既感慨着朱棣无可比拟的大手笔,又拾掇着自己感伤的心。
  翻阅完厚厚一叠关于去年一年朱棣政策上的利与弊,朱允文不得不佩服朱棣的气魄——移民屯田、军屯、益蜀免赋税……都是他曾想,而忧柔寡断未敢做,甚至因明知臣下会反对,连提出的勇气也没有。
  一年,朱棣仅仅用一年就将这些都办到了,虽然在其大刀阔斧的实施下难免有弊端,但宏观全局,绝对是利多弊少,这种雷厉风行的处事作风是朱允文穷极一生都学不来得。
  但让朱允文现在心潮澎湃得是放在右手边另一份文书,其上详尽记录了从教坊、边戎偷偷分批混入移民中的建文旧臣家眷与族人至亲名单。
  朱棣见朱允文慢慢放柔了挺直的背脊,知道自己命心腹处心积虑准备的这份新年礼物值回票价,伸手将端坐椅上的朱允文拥入怀中,没有长久以来熟悉的僵硬,朱棣心花怒放,连向来冷冽的眉梢也带上了春色,将下巴靠在朱允文头顶上说道:“做个不杀人的皇帝是很不可能也很可笑的,天下臣民并不会因为皇帝的善良仁慈而变成贤臣良民。允儿你恨我杀戮了太多你的旧臣,但允儿我是打着‘清君侧’之名起兵,靖难之初檄文上对你身边的大臣写到不堪到及点,我登位后不杀几个实难向天下交代。”
  “这样的理由你就可以杀戮了吗?君临天下的君王,要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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