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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8

  画室较为简陋,只有四名弟子。这个人非常顽固,不懂人情世故,人称“笨驴”。
  画室是在厢房旁边用石头搭建起来的两间小屋,朴素得近乎寒碜。三个徒弟正在里面磨墨作画。书包 网 bookbao8 想看书来
  无面肖像(9)
  金秀明正在阳光照射的窗边画兰花。他用惊讶的目光看了看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的弘道。
  “这不是檀园吗?什么风把你吹到寒舍来了?”
  金秀明摘下头巾,露出光滑的额头。他用墨迹斑斑的手拉着弘道,走到茶桌前面。徒弟洗干净沾了墨汁的手,送来了茶水。
  “哦,其实我来……是想寻找十年前在师父画室学画的人……”
  “大画员身边学画的人……那你算是找对了。”
  金秀明的声音有些含混。他走到画室角落。弘道眼亮,犹如点了蜡烛。
  一个男人蜷缩在漆黑的角落里。金秀明拍了拍他的肩膀,男人惊讶地转过头来。
  “你在姜寿恒大画员的画室里学过画吧?”
  男人没有放松警惕,不安地注视着弘道。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强烈的恐惧,令人毛骨悚然。
  “不幸的是他不会说话。他本来是个可怜的孤儿,流落街头,每天靠枯菜叶维持生命。贩卖春画的商贩每天拿鞭子抽他,逼他画那些伤风败俗的画。大画员看他手艺不凡,给了商贩一大笔钱,收留了他。”
  好不容易找到的希望又沉入了黑暗。如此费尽心机找到的证人竟然不能开口说话……
  但是,弘道平心静气,按照事先的计划向金秀明问道:
  “大画员去世以后,画室和别的徒弟们都怎么样了?”
  “本应做证的大画员之子,心里只想怎么做官。幸运的是,有些贵族因为他父亲的名声而从旁照顾,他才得以参加科举,如愿以偿做了官。本来就是贵族身份,如今又做了官,他就彻底消除父亲的痕迹。画室被他弄得全无痕迹,原来是画室的地方扩建成了厢房。学徒们也陆陆续续离开画室,只剩下他自己了。”
  “也难怪,画室已经关门了,哪里能有学徒们的容身之地啊。”
  “大画员的儿子让这孩子做了厢房的仆人。有一次,姜柳言托他送来一块我向往已久的砚台。姜柳言不愿意看见父亲遗留的画具。为了处理那些讨厌的物件,索性就送给我了。大画员很赏识这孩子的才华,与其让他打扫庭院,做些杂活,我想还是我来照顾他更合适,于是就提出了这个要求。”
  “姜柳言随随便便就答应把自己家的仆人送给您吗?”
  “这孩子听不见别人说话,他也不会说话,除了画画,什么也不会做。我带他走,说不定还能给姜柳言省点儿粮食,所以他很痛快就答应了我。”
  “他的绘画天分怎么样?”
  “他自己练就的绘画境界达到了惊人的地步。如果没有生理缺陷的话,必然成为大画员。山水和花草也画得很好,不过尤其擅长人物画。”
  “他不会说话,怎么和他沟通呢?”
  “磨墨涂漆之类的画室工作,只要递个眼神,他就心领神会了。”
  弘道心里着急了。面对这个眨着眼睛的男人,他伸开两只手掌,意思是让他画出十年前的事情。然而男人听不懂弘道的话,只是不停地眨眼睛。
  “他本来就不会说话,再加上师父遭遇变故,轻易不肯表露自己的心事。”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那就只能从原点重新开始了。
  弘道咬紧牙关。既然撞进了死胡同,最好的方法就是原路折返,寻找另外的出路。现在,弘道已经过了三十岁,终于懂得了这个道理。
  热血沸腾的青春时节,即使碰到死胡同,他也会拿身体去撞挡在面前的壁垒,甚至不惜用头去撞。哪怕满身疮痍,头破血流,他也不愿走回头路。那时候的他是那么单纯,仿佛要燃烧最后的青春。热情、刚烈、永不回头、碰撞、叛逆、破坏,这就是年轻时代的金弘道。bookbao8 最好的txt下载网
  无面肖像(10)
  衰老似乎也是罪。画员们无精打采的眼神,弯弯曲曲的膝盖,久已不会奔跑的细腿,皱巴巴的脸颊和深陷的皱纹……这些似乎都是对失去青春者的惩罚。弘道讨厌衰老的人。
  后来弘道好像明白了。衰老不是丧失青春,而是赐给青春的祝福。
  弘道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反正从开始就没有什么出发点,哪里有线索,哪里就是出发点。
  弘道轻轻地按了按疼痛欲裂的太阳穴。这一天过得太痛苦了,而且毫无收获。
  弘道皱紧眉头,吹灭了摇曳不定的煤油灯。他缓缓关闭了脑海中的混乱记忆,回想起十年前的如烟往事。
  五月十九日。
  将近正午时分,义禁府把姜寿恒之死看作是衰老和过度劳累引起的自然死亡。会议制定了与首席画员地位相吻合的盛大葬礼程序。原则是尽可能为家属考虑。葬礼进行得非常顺利。
  徐征看出那些忙忙碌碌的人们似乎都在合谋,试图尽快掩盖事情的真相。他的心里很不悦。他在人来人往的丧主家里徘徊,寻找可以成为线索的蛛丝马迹。
  姜寿恒的尸体已经用麻布包裹起来,原本乱糟糟的画室也整理得干干净净。仆人和年轻徒弟们都在忙着搬送食物,前来吊唁的客人络绎不绝。
  徐征感觉自己在人群中迷了路。那是迷雾般的朦胧感觉,死一般的沉寂,令人毛骨悚然的阴谋之影在每个角落闪闪烁烁。
  他实在想不明白,师父对名利和地位都漠不关心,埋头画画,怎么会深更半夜死在画室里呢?
  在忙乱的丧主家,徐征往返于厢房、行廊房、厨房和牛羊圈之间,想要找出记住当天事情的人。
  葬礼办得太快了。徐征几乎想不起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儿子们失去父亲的悲叹、徒弟们失去师父的伤怀、画员们失去大画员的绝望,时间悄然流动,匆匆而逝。他只记得那段混乱日子里难熬的失眠、掩饰不住的焦躁、别人对他的讽刺和冷漠的视线、背后的指指戳戳,以及像落叶般粉碎凋零的疲惫。
  悲伤的哭泣、告慰亡灵的祈祷和引领亡人上路的巫铃,各种各样的嘈杂声音相互混杂,徐征跟随送葬队伍走出高大门户,内心的抑郁忍无可忍。他不想让师父屈死的真相被彻底掩盖。
  送葬队伍已经走出了长长的胡同,没有人理会徐征的悲愤。
  “你还是没有收起你不可思议的疑惑。”
  徐征望着渐渐远去的送葬队伍,擦了擦眼角。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对他的鲁莽的责备,同时也是对他的保护。徐征转头看去,原来是金弘道。弘道头裹白色麻布巾,身穿麻布衣服,脸上带着微笑。
  送葬的队伍已经看不见了。巫铃留下长长的余韵,透过晴朗的天空隐隐回荡在耳畔。几天来积累的疲劳和混乱让徐征感觉隐隐头痛。
  “你还是认为我在胡说八道吗?”
  徐征倾诉着得不到别人认可的处境。弘道收敛起了笑容。
  “如果能够证明,那就不是胡说八道。”
  弘道的语气冷若冰霜,斩钉截铁,犹如紧闭的铁门。徐征有点儿犹豫,到底该不该说呢?
  不过,徐征很快就明白了。他根本没有选择。为了弄清真相,唯一可以帮助他的人就是弘道了。若想吸引他进入这个事件,必须向他全盘吐露自己了解的事实。
  徐征觉得自己是在赌博,终于还是要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说,还是不说。最后,徐征选择了开口。
  “你不觉得奇怪吗?义禁府和师父家人为什么要遮掩师父死于画室的真相?”
  无面肖像(11)
  徐征使劲捋着胡子,问道。
  “是啊……家属肯定愿意相信故人是平静地合上了眼睛。任何死亡都关系到死者生前的声名和荣誉。”
  “那么义禁府为什么也会轻易相信这种说辞?”
  “这个嘛……也许他们觉得没有必要把事情弄大吧?”
  “如果师父死于画室,那就势必存在疑点,义禁府就需要调查。但是,师父毕竟年事已高,再加上疲劳过度,如果死于卧室,那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推断为自然死亡了。”
  徐征斩钉截铁地说道。
  “家属当然不愿意接受调查了。”
  “师父去世当天,我察看了画室。画室里乱七八糟,到处都是皱皱巴巴的画作和颜料桶,画笔散落在旁边,砚台也倒了。”
  弘道感觉后脑勺发凉,好像被人兜头泼了冷水。
  “凭师父的性格,绝对不会容许画室里有丁点儿的灰尘。他从来都是小心翼翼,不会让手上沾了墨迹。我实在无法想象师父会把画室弄得那么凌乱。”
  徐征抓住弘道粗糙的麻布衣角,向前靠近一步。五六天过去了,没有人肯相信他的话,现在终于遇到人愿意听了。
  “案犯似乎急着在画室里寻找什么。”
  “画室里又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案犯要找什么呢?”
  “散落在地的画作大多是四君子图和山水画,没有人物画。凶手想要的大概是师父的人物画。画室里的人物画统统不见了。”
  “不过,从画的价值来看,依次是四君子、山水、人物、翎毛、花鸟、植物,不是吗?怎么会为了不值钱的人物画而杀害堂堂的大画员呢?”
  “这也是我无法解答的疑问。如果能解开这个疑点,事件的真相就会暴露出来了。”
  徐征低声自言自语。弘道茫然地看了看徐征。
  “算了吧。连义禁府都说大画员是因为病情危重,劳累过度而死!”
  弘道的语气近乎责难了。徐征看了看弘道冷漠的表情,咬了咬嘴唇,说道:
  “义禁府不但凭借权力无中生有,还可以让原本确凿的事情化为乌有。谁也不能对义禁府的决定提出异议,或者抱有疑惑。义禁府官员并不想追根问底,他们只是急于了断这件事。”
  “义禁府官员有什么好怕,为什么要掩盖这件事呢?难道师父身上有凶器划过的痕迹吗?或者有别的疑点吗?脖子有被人勒过的迹象吗?事实是连滴血都没有,不是吗?”
  徐征哑口无言,又咬了咬紧闭的嘴唇。
  “有个比血迹更明显的疑点。你也应该从师父临终时的脸上看出蹊跷来了吧?”
  徐征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弘道咽了口唾沫,他不知道徐征想说什么。
  “迹象?什么迹象?师父神情明朗,看起来很平静,不是吗?”
  弘道阴沉着脸。徐征赶紧说道:
  “乍看上去几乎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是师父的嘴唇和脸上透着绿色的气韵。”
  “我也见过师父的脸和表情,不但没有发现绿色的气韵,而且什么也没看出来。即便看到了,这跟师父的死亡又有什么关系?”
  弘道冷冰冰地回答。
  “师父是被人所杀。疑犯的手段非常巧妙,简直是悄无声息。师父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他人所害。”
  弘道只觉得脊背上冷飕飕的,寒毛直竖。
  “你说话要慎重。无论是说人品,还是说实力,师父都不应该遭遇这样的惨变。”
  不仅是金弘道这样高声反驳。图画署内外的所有人都对姜寿恒尊重有加,甚至称其为仙人。
  “绿色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配色是丹青室的事。”
  无面肖像(12)
  弘道这么说自有道理。图画署使用的颜色只有黄色系的月黄和栀子色等有限几种,其他颜色都严格限制,画员自己也不愿接近。他们坚信真正杰出的画作只需墨汁和空白,着色的瞬间,单纯和高贵就已经消失了。
  偶尔使用的颜色只有丹青室制作的颜料。即便是画员,也不可能知道配制颜料的方法和原理。
  徐征突然询问淡绿色来自哪里,弘道感觉不知所措。徐征看了看弘道的冷漠神情,小心翼翼地说道:
  “淡绿色来自于月黄。黄色的月黄和绿色的蓼蓝相互混合,就成了淡绿色。”
  “那又怎么样?”
  徐征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看了看左右,俯在弘道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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