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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100

  罂粟,阴冷却渴求阳光,美艳而饱含剧毒。
  “也许吧——”兰吟垂首望着地上发黄枯萎的野草,淡然道:“若强悍如你都不得不束手就擒屈服于命运,柔弱如我又何必顽固抗争呢?”
  米尼赫呵呵轻笑了声,抬眼眺望远方的丛林道:“莱说希望能在这次狩猎中大有收获,这样便可以为你缝制套皮裘过冬,要知道西伯利亚的寒流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忍受的,有不少土扈奴隶便是在冬夜的睡梦中死去的。”
  “那是因为他们的主人没有给自己的奴隶足够的食物和柴火!”兰吟慢慢攥紧了拳头,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人在做,天在看,终有一日所有的罪孽都会得到惩罚!”
  米尼赫无动于衷地耸了耸肩膀,待听得背后草丛中传来唏唏嗖嗖的杂音,不觉循声扭头望去,顿时悍然拽起她便向前方跑去。凌厉的箭风在耳旁呼啸划过,灌鼻而入的空气夹杂着血腥的湿冷,兰吟在意识到尾随追来的危险后步伐也逐显踉跄。
  回头看着几名阻挡刺客的守卫已纷纷倒落在地,米尼赫扬声向着丛林深处大声呼喊,待发觉身旁的女子面色发白得吓人,不禁低咒着愈发使劲拽着她在错综缭乱的参天大树间闪避。
  似乎已听到了自己的呼救,远方隐约传来猎狗的狂吠,米尼赫拉着兰吟躲入处灌木丛,屏息静待救援。茂密的松木间晃动着烟深的人影,茸茸草茵上留下了混乱的足迹,就在他认为刺客已走远正预备起身时,锋利的剑尖悄悄拨开了叶丛,闪着冷冽的光寒向两人赫然刺来——
  是谁在自己耳旁亲昵地吟唱,恬美的嗓音唤醒了沉睡的灵魂?是谁在自己脸上温柔的抚触,柔软的指腹激荡起心中的涟猗?是谁的身影在自己的梦寐中不断地徘徊,沁鼻的馨馥勾起了埋藏的记忆?
  米尼赫睁开眼望着头顶的神像,柔和的光环包围在圣母玛利亚的周遭,向世间的信徒们传播着母爱的仁慈和伟大。在圣母像下匍匐着名幼小的男童,瘦弱的身躯因恐惧而不断颤抖,沉寂片刻后他终于仰首露出容颜,稚气未脱的脸上呈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早熟。
  看着男童虔诚祈祷的模样,米尼赫的眼中流露出鲜有的怜惜和伤感,他想冲着对方大声呼喊却发觉自己被禁锢地连嘴唇都不能动,只能杵在原地心中不断哀嚎道:“没用的——没用的——你即将面临人生最残忍的一幕——傻孩子——小笨蛋——早在你出生时便已被主遗弃——”
  高大的人影出现在教堂内,犹如黑夜中游走的幽灵悄然接近男童,手中的匕首在烛光下熠熠闪烁。当男童警觉地扭头闪避开致命的攻击,滚倒在地慌乱的窜逃求生时,对方一把自身后揪举起他,再次将匕首抵到了单薄的胸膛前。
  在混乱的挣扎中,男童无意间扯落了对方的斗篷,一头闪耀着月华般光晕的银发暴露在自己眼前,他顿然失色唤道:“父亲——”
  “住嘴——”男子似被踩了痛脚般地低吼道:“谁是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或许高贵如皇帝,或许低贱如乞丐,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我。我是主之仆,神之子,怎会是你这个私生子的父亲?”
  “不——你就是我的父亲——”男童眼中噙着泪道:“我看到你半夜走进母亲的房间,偷听到了你们的谈话,知道自己不是私生子——不是——”
  “那你是什么?”男子松手将他甩在地上,冲着四壁的浮雕喊道:“你在诸神面前尽可大声说啊——告诉他们你究竟是什么!在世人面前宣扬自己复杂曲折的身世,赞颂自己身上所流淌着的纯种血液,歌颂神恩赐予你无与伦比的美貌和不曾畸形的身体吗?”
  “不——我只是想让您承认自己的存在——”男童哽咽道:“我只是想私底下唤您声‘父亲’罢了——”
  男子俊美无畴的脸上毫无松动之意,冗长的红袍拖曳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如同自地狱涌生而上的火焰,在空荡的教堂中逐风燃烧。
  “孩子!”男子清冷地望着自己的血脉骨肉,摇头道:“众神的时代早已过去,现在的世界已不能容忍随心迸发的□和被混扰败坏的血统。你的出生本便是最荒谬的决定,你的存在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污点,但为了你的母亲我容忍下了这份错误,可而今贪婪奢求情感的你已成为了我前程最大的阻碍,所以我必须用你的血来清洗自己身上的罪孽,希望得到主的宽恕和恩惠!”
  “可我是您的亲骨肉——”男童爬到男子脚下,扯着对方的衣角痛哭流涕道:“您能将自己的爱大方地施舍给这世上任何人,为何偏偏对我却吝啬地不愿给予个笑容,难道在您心中我果真是如此污秽不堪吗?”
  男子伸手抚摸着孩童一头柔软如藻的银发,目光则透过教堂的窗格直眺云霄,耀目的阳光承载着神袛的辉煌,笼罩着辽阔的海陆空域。贫与富之间可以用财富来划分,人与人之间可以用种族来区别,国与国之间可以用疆界来测定,惟有神的世界跨越了贫富、种族、疆土的框架,用无形的权杖统治着整个世界。
  “对不起!”男子垂首轻吻着稚子的额头,无不遗憾地叹道:“对不起,孩子!通往罗马的道路上不能留下魔鬼的足迹,你我的孽缘只能就此终结!”
  男童痛苦地嘶嚎了声,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伸手攥住自己的颈项,在凄苦的绝望中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够了!”教堂的大门豁然打开,女子的身形在逆光中勾勒出妙曼的曲线,男子怔愣间不觉松手喊道:“索菲亚——”
  凄迷的眼中闪烁着盈盈波光,洁白的长裙荡起丝丝微澜,索菲亚逐步走近神坛,对着不断大口喘息的孩子伸出双臂呜咽道:“过来,我可怜的孩子,我的小米克——”
  男童望着面前与自己有双同样浅银色灰眸的女子,佝偻的背脊哆嗦得犹如风中残叶,畏惧的神情可见一斑。索菲亚轻叹了声,主动蹲下身捋起他的衣袖,待看到那手臂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淤痕,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淋落而下。
  灼热的泪打在伤痕累累的肌肤上,融和着血丝化作朵朵凄冷的腥梅,男童犹豫地伸出手触碰着女子的面庞,因这份亲密而分外激动地唤道:“母亲——”
  “孩子,我的孩子——”索菲亚攥住对方冰冷的小手放在颊边摩挲,并哽咽着道:“自你出生起,我便从未尽过一个母亲的责任,甚至还施予鞭打虐待,你理所当然该心怀怨恨。请原谅这八年来我对你所犯下的诸多错误,酒精和暴力并不能解除我自身的痛苦,反而酿就了更多的罪恶。当年若非我太过天真,执意将你降生于这个人世,也不会造成今日无可避免的结局!”
  “这么说——您后悔了?”男童也泪流满面地道:“您后悔生下了我,是吗?”
  索菲亚沉默下来,稍顷起身面向在旁静默不语的男子道:“让一切都结束吧,安德烈。难道你还想让自己肮脏的双手沾染上骨肉的鲜血,难道教皇的王冠真足以令你泯灭所有的人性?”
  “索菲亚,我最爱的妹妹。”安德烈眸色深沉地说道:“我对你的爱已超越了血缘和圣诣,我已做好了死后下地狱的准备,但你我的身上皆背负着家族的期待和荣誉。现在的罗马教皇已垂暮老朽,在所有的红衣主教中我是最有希望的继承者,关键时刻怎能让这个代表畸恋丑闻的证据存活在世,难道你要毁了我,毁了自己,毁了整个切尔雷赫家族吗?”
  “因为你强烈的爱,我失去了自己的未婚夫,因为你疯狂的爱,我担负着生下私生子的罪名,因为你禁忌的爱,我脱离了正常的人生轨道。”索菲亚慢慢走近安德烈,幽怨地道:“我的哥哥,你可知自己的爱是多么令人胆战心惊,恐惧难安吗?”
  “为了你,不作圣徒宁为魔鬼。”安德烈俯身吻上她玫瑰色的嘴唇,轻声呢喃道:“我的索菲亚,没有你我的人生还有何意义呢?”
  米尼赫眼见着兄妹两人拥抱厮缠在一处,攥紧了双拳不断对呆怔在旁的男童吼道:“阻止他们,阻止他们——”
  男童没有反应,只是痴愣地望着自己的父母在偌大的教堂中旁若无人的亲热,艳红的教袍与雪白的纱裙在眼中交旎成妖娆的华彩,在慈爱祥和的圣母像下形成了诡异的亮景。
  忽然沉溺在□中的安德烈睁开眼,先是诧异地瞪着面前的女子,待嘴中猛然喷出口黑血后,英挺的身躯随后便颓然倒地。望着地上瞬间已停止了呼吸的男子,索菲亚面笼寒霜,淡然地道:“对不起,哥哥,我想梵蒂冈圣殿的大门永远也不会向你敞开了!”
  “母亲——”男童颤声轻唤,心中隐约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索菲亚迟缓地转过身,如释重负地望了眼男童后身体便如揉碎的花瓣灿然落下。
  “不——”男童凄厉地哭喊着,冲过去握住她的手不断唤道:“母亲——别丢下我——我恳求你,别丢下我——”
  “我不曾后悔生下你。”索菲亚银灰的眼眸已失去了焦距,只流淌下两道浓猩的血泪,她扬起嘴角笑道:“亲爱的孩子——对你的恨是缘于世俗的压力——但请相信——相信我对你的爱——更胜于我主基督——”
  男童尖叫着努力摇晃母亲的肩膀,希望能将她从死神的召唤中叫回,但怀中的躯体终还是逐渐僵冷,直至失去了最后的温度。
  男童哭干了眼泪,哭哑了嗓子,当他再次抬眼望着上方依旧微然含笑的圣母像,感到分外的厌恶和憎恨。一切的罪恶皆因这份神圣而起,以主之名纵然着道德的败坏,操控着人性的贪婪,让饥荒和战争掠夺去生命和财富,又在遍地哀嚎中传播着虚伪的仁慈。
  此刻米尼赫感觉到身体的绑缚已被解除,便走过去跪到男童旁边,与他共同望着索菲亚美丽却死寂的脸庞,在静逝的时光中承受着丧失亲人的痛苦。良久,男童侧过脸朝着他问道:“是谁?为何我看不见你?”
  米尼赫对视着他那双稚嫩而绝望的灰眸,禁不住酸楚地说道:“你是我的过去,我是你将来,我便是你,你便是我。”
  “将来?”小米尼赫凄凉地笑道:“我还有将来吗?也许明天我便会被人绑在柴堆上活活烧死。我见过他们是如何折磨那些所谓的女巫的,好残忍无情!”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米尼赫坚定地颔首道:“即便是屈辱地任人践踏,即便是饥饿地要食人血肉,即便是将灵魂出卖给魔鬼,也一定要活下去。你要活下去,让鲜血来清洗身上的伤痛,让仇恨来填补心中的空虚,让痛苦来娱兴贫乏的生命!”
  “这便是我的将来?”小米尼赫失落地问道:“难道我的生活中便再无欢乐和希望吗?”
  米尼赫迟疑了下,终摇着头答道:“是的,再无希望——”
  “不对!”小米尼赫兴奋地伸手指着他身后道:“希望便在那里!”
  米尼赫顺势回首,只觉眼前光芒万丈不得直视,亮源处隐约可见名天使向着自己振翅飞来——
  在剧烈的疼痛中米尼赫清醒过来,模糊的意思里犹带着疑惑和不解,自己举目看向床侧,习习凉风吹抚着墨绿的窗帘,身盖绒毯的女子在躺椅中沉眠,微隆的腹部在月光下则突显圆润,似在静谧安然地吸收着天地精华。
  看到这一幕,米尼赫不觉安心地再次闭上了眼,干裂地唇瓣噙着笑意轻念道:“希望,我的天使——”
  小扎克
  暗杀还在继续,危险随处可见。莱昂独自站立在走廊前,雨丝夹带着冷风,汇聚成刺人的寒流直灌背脊,但失望的重创已然麻痹了他的神经,夺走了他的知觉,在麻木僵冻的躯壳内只有无限的痛苦深植心坎,承受着日以继夜的折磨。
  “是医生泄漏的消息。”米尼赫走过来,望着他苍白惆怅的容颜迟疑地说道:“也许我们该去觐见陛下——”
  莱昂摇头冷笑道:“没有用的,但凡她决定的事便不容再更改。咱们隐忍着不动声色,前来得尚只是两三名刺客,果真将事情挑明,那要来得便可是皇家禁卫军。知道当年叶卡捷琳娜皇后是如何处置彼得大帝情妇的,尤其是那些怀了皇帝子嗣的女人吗?任由未成形的胎儿漂浮在盥洗间的水池内,让不及出世的灵魂在母体中便遭受毁灭,而整个宫廷却对如此残忍的手段集体保持缄默,这便是他们对待那些不受欢迎生命的态度。”
  雨夜的空气湿重阴森,遥远的星灰晦孤冷,米尼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只感觉四周的黑暗无所定形,永无止境,两人仿佛已置身在荒凉,死寂的未知混沌中迷失了方向。
  莱昂的手擦过裹霜的廊柱,指甲用力抠出片冻冰,慢慢在掌间碾碎成粉。米尼赫思索了下又道:“那么就离开彼得堡,去我的庄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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