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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末了,止剩下一句低沉的骂:“不孝子!”
眼内泛滥,康熙不敢眨眼,一旦动弹,就是大片的浊泪划花脸庞,双手紧紧搂着胤禩的脖颈。康熙想要张嘴,哆嗦了半响,却只有一声呜咽:“叫‘皇阿玛’。”
“闭嘴!”胤禩低吼,声音闷闷的,嘶哑暗沉。
康熙用力地抿唇,嘴角颤了又颤:“叫皇阿……”终是凝噎,徒留下战栗的尾音,继而……无声哽咽。
胤禩鼻尖微颤,咬牙,狠声道:“闭嘴!!”
猛地抬头,康熙俯身前倾,直到勉强对上胤禩的眼睛,愤然瞠目:“快叫皇阿玛!”
“碰!”
康熙一骨碌地从地上爬坐起来,怒火滔天:“可一不可二!”
胤禩背对康熙,淡然道:“到了。”
眼前,是一匹饥瘦的老马。
胤禩从怀里掏出干粮,分成两份,一份放回,一份包裹好后塞入康熙前襟。待一切处理好后,胤禩扶康熙,欲图上马。康熙的身体早已被冻得僵硬,胤禩重复了多次才最终将康熙扶上马背。饶是如此,康熙严重肿胀的脚却依旧进不了马镫。
胤禩思忖片刻,将拐杖放到康熙手里,干脆除了马鞍,自己一同翻身上马。
老马跑不快,再加上负重二人,行程被拖得慢极。
初冬,夜来得极快。
胤禩将马拴在树桩上,清理部分雪泥,在地上铺上杂草,继而依偎着温热的马肚子睡下。
一路被忽视罔顾的康熙淡淡地吭声,拄着拐杖,单脚艰难地走去,一个斜躺,硬是横在了胤禩身旁。胤禩攒额蹙眉,康熙仿若未见,干脆伸手将胤禩拉到怀里。
胤禩倏地抬起拳头,康熙瞪大双眼。
良久,胤禩放下手,一个转身,背对康熙,漠然睡去。
康熙强压下暗喜,几乎整夜无眠。
太阳升起,那是康熙遇难的第三日。
胤禩早早地爬起,第一件事就是将康熙扶上马背,然后处理昨晚留下的痕迹,再走向远处,依例布置迷惑敌军的障碍。
康熙抓紧缰绳,看胤禩渐行渐远的身影,久久无法移开视线。康熙懂胤禩的意思,早早将血书留于自己、将粮食分份、将自己第一时间扶上马背……康熙懂,胤禩的脸只怕已被俄罗斯人记住,胤禩所做,只是早做准备,在自己遭遇敌军时,让皇帝立即策马而逃。
那孩子,早已不是为了父,仅仅是为君,为国……
康熙苦笑,除了苦笑,再无其他。
等候,难熬。
一刻,康熙环顾四周;
二刻,康熙张皇勒马;
三刻……
康熙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身体已经在理智之前作出了反应,向着胤禩离去的方向扬马而去。
双手揪牢缰绳,但勒马止步的动作却迟迟无法作出。康熙做不出!康熙做不到!
康熙兀地失笑,既然已经失去理智,那就完全按着心中所想、心中所愿来行事,岂不快哉?!
终于找到……
那是四五个身着呢绒短外套、围在一起的士兵与一名翻译官。
那是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不住颤抖咳嗽的胤禩。
康熙目眦欲裂、怒火中烧。
那可是朕的儿子!那可是朕的亲生儿子!!
那是朕今生早早下定决心,万般包容、舍不得丝毫打骂的亲生儿子!!!
你们!!!!
俄罗斯士兵的枪口已经指向了康熙。
胤禩蓦地抬起头。
该死的!这时候来凑什么热闹?!
这帮蛮夷本就是计划捉活的,自己没有性命之忧,但康熙——却是决不可暴露身份,这么一个蓬头垢面的糟老头子突然冲过来,不是送死是什么?!
胤禩怒极,抓起一把软沙撒向俄罗斯士兵,咬牙忍着腹部的绞痛,胤禩迅速撑地而起,拼了命地朝康熙狂奔而去。
子弹呼啸声阵阵想起。仅仅擦过腿际也一片火辣辣的疼。
胤禩忘记一切、忽视一切,只知道要尽快、尽可能跑到那人那里。
康熙含泪,一手抓紧缰绳,一手伸出。
只见那瘦弱的少年用力跃起,夺过康熙拐杖,一个用力,将康熙击落在地:“老混蛋,要不是你抢爷的马,爷怎么会……”
背部擦过石砾,撞得生疼,康熙诧异地望向胤禩。
“滚!!”胤禩声嘶力竭地怒喝:“要不是爷今儿个落难,爷定要打得你哭爹喊娘!乘着爷好心放过你!还不快给爷……滚!!!”
无声,康熙咬牙,一声不吭,扶着地极力地想要站起。
“你!”胤禩浑身一颤。
“碰!”
“你……”胤禩骤然用左手捂脸,右手抡起拐杖用力击下,一下又一下……
康熙不可置信地看向胤禩。
那人,怎么敢……居然……
你居然真的下重手打?!
“你知不知道,爷已经被你毁了一辈子!”
“一辈子!你让爷一辈子不得安宁!”
“我已经被毁了!这辈子都找不回意气风发的回忆!更找不回什么狗屁的情义!”
“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老匹夫!!!”
“我只想要能够被人认可!我只想要无拘无束!”
“爷的要求有那么高吗?!有吗?!”
“一遍一遍地把爷折腾够了,就轮着折磨!”
“难道爷就是铁打的,不会疼不会痛吗?!”
“我!恨!你!老匹夫!!!”
少年嘶哑的痛哭声……
男人哽咽的痛呼声……
棍棒相加的铿锵声……
与,俄罗斯士兵看好戏般的嬉笑声……
蓦地,胤禩扔下拐杖,翻身上马。
康熙倏地扑去抓住胤禩的脚。
“滚!!!”
一声怒喝,胤禩一脚狠狠地将早已脱力的康熙踹到一边,从靴子内掏出匕首,在俄罗斯士兵尚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以匕首刺马。
悲鸣彻天,老马高扬着脑袋,竭力狂奔。
俄罗斯士兵见状大笑,仿若戏弄猎物般,不慌不忙地翻上坐骑,策马追去。
徒留,一人,倒地不起。
捂着遍体的伤痕,康熙抱头痛哭。
作者有话要说:ps:其实,胤禩痛揍康熙,让敌军看了场好戏,才使得敌军放下枪支,救了康熙一命。
康熙正是因为知道胤禩对自己的怒骂是真心话,也知道胤禩最后还是护着自己,救了自己,所以痛哭不止。
胤禩的心态却是很好理解。
即使为君死,不在死前暴揍一顿那个让自己痛苦一生的人,他胤禩不甘心!
44
44、不如归去兮
哀嘶的长鸣。
老马痛呼奔驰,疲弱瘦瘠之下,却终究缺了速度。
胤禩再次以匕首刺之,血沫横流。
此次行路,本就是挨着陡直的高坡而走。
为的就是遭遇险境时的不时之需,一旦自己到达跃入低谷,俄罗斯骑兵即使以身犯险,也要犹豫一二,届时……
就是生机!
胤禩夹|紧马肚子,挥起匕首,痛下狠手。
一声枪火鸣声,一阵嘶吼哀鸣,老马猛地抽搐,轰然倒地。
胤禩双手抱头,迅速地从马背跳下,在地上连滚了数圈才渐渐稳住身形。
冰雪逐渐消融,胤禩不由苦笑,雪来得不是时候,去得更不是时候……来时,阻我大道;去后,徒留下刚刚冒出头的石砾碾我背脊,火辣地疼。
胤禩咬牙站起,再一看,挡在身前的骏马,其上坐着,俄罗斯人。
紧握匕首,胤禩低吼着狠狠袭击骏马之腿。
早已疯狂失控的胤禩、已然被惹怒狰狞的敌人。
恍惚间,胤禩遥望。
高坡分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难以企及。
清军相距不到一里,却不知近况更不可接近。
喉头温辣咸涩,胤禩利索地吐出,再次挣扎着翻身而起。
重咳一声,胤禩全然凭着本能行动。
继而留下空闲来……怀念。
小九贪财嘴厉,小十憨厚简单,本就不会产生夺嫡的妄想……早知道,就不那么竭力地护着他们,至少应该教导些做人的道理……罢了,这辈子自己也特地带着他们与其他兄弟交好,若真是得罪了谁,总会有人出来帮上一二。
如此,便好。
胤禛有雍正照看着,自己也放心不少。虽说为人处世尚欠些火候,但胤禩喜欢这样的胤禛,待人真诚,出事利索;以身护幼弟,为国、为民、不骄不躁。
如此,极好。
小十二,原不会有这些劫难,说到底,还是受自己所累……此生,不得不早早地长大,早早地成人。表面上天真无邪,心里头却有着不少自己的小心思,是个聪慧早熟的孩子,更有太子照料着。
如此,就好。
胤礽,前世断不会幻想与之相交的人。这辈子却认识了八年,相处了八年,了解了八年。从开始时的猜忌试探,到现在能够平静地相互调侃打闹,不像兄弟,倒更像友人。
如此,甚好。
额娘、二伯、十四……还有,许多许多,不可忘怀之人……
唯一的匕首早已脱手而出,就连衣襟里的干粮也翻落在地,四处狼藉、被踩到碎裂。
胤禩微微蹙眉,继而不住地喘息。
若早知如此……
就把所有的干粮都给那人了。
这冰寒的天气,还有一身的伤,那人又是那样的状态……
可怎么活得下去?
胤禩冷哼一声,一脚横扫,将身前的俄罗斯人撂倒在地。
以手撑地,胤禩不住地咳嗽,摇晃了数下,才颤巍巍地第四次站起。
胤禩双目怒睁,抡起拳头愤然而上。
战死沙场倒也干净!!!
爷还可以肆意地去相信那份新的父子之恩。
谁让爷……偏偏就是爱幻想那……
……所谓的骨肉亲情!
“碰!”
重压突然而至,胤禩所料不及,踉跄须臾便被扑倒摔地。
胤禩倏地抬起头……
拄着拐杖的落魄男人单脚前行。
站不稳,却来得疾、走得快。
遍体污秽、狼狈不堪,却凶神恶煞、冷厉狠绝。
凶、恶、厉、狂,仿若野外的兽王,生生将那俄罗斯兵震退了一步。
不知是早已习惯了单脚行走,
还是全凭毅力硬是撑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