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呃,是这样。我家只有两间卧房,刚刚有过路的姑娘占一间……”
  “我知道,我在这里待一宿就好。”说着指指主屋一侧的藤椅,藤草粗粗编就,那是这家的主人闲暇时用来纳凉吹风用的。
  “那怎么行?!”这样俊秀的公子!
  “没关系,”年轻公子微笑,神色柔软的都不像话,“她还在,就好。”
  她还在,就好。因了这一句,女人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是失而复得了什么样的宝贝,才会有这样的感慨。
  那边,俊秀的男子又已经开口:“阿影她,自小不惯交际,有什么怠慢之处,还请大姐和大哥见谅。”
  chapter18
  天将将明的时候,勤劳的女人已经早早起了床,还记得家里多了两个客人,特意多炒了两个菜。
  这情景,倒像是每逢假日,自家在外上书院的儿子回家一般,这样想着,淳朴的脸上便露出笑来。
  素淡的农家菜,却是出乎意料的合人胃口;清淡的米粥,香气沁人心脾。
  席间,有对夫妇在小心而大胆的观察另一对年轻的“夫妻”。
  一个温柔如春风之竹,淡笑多情;一个沉静如秋日之水,安然宁静。佳绝的搭配。
  只是,缘何席间一句话也无?
  气氛宁静而略显尴尬,而调解人是热心的大姐。
  饭罢,夏疏影道别,年轻的公子换上来时穿的青衫,留下了银子,便也要离开。
  是急着要去追那个起身离开的身影,青衫的年轻公子起身过快,却踉跄了一下。
  “公子!”大姐忙喝,过去扶他,在心里已经将那个冷情离开的女子,怨了好几遍。
  那公子却依然是微笑着。近日来,他笑得厉害,像是终于得到心目中的珍宝,又像是那珍宝是失而复得。反观夏疏影,却像是笑尽了似的,木偶一般安静。
  “大姐,没事,我跟她走。”
  夏疏影也终于听得他声音不对,微微侧头,第一次直视了他。
  却是真的病了。
  脸色不正常的潮红,想是昨夜淋了雨,又在藤椅上坐了一夜,受了风寒。
  这个人,总是不知道如何照顾好自己,从以前就是,不管怎样的雨,从来都不躲的。
  这样想着,却没有放缓脚步的离开,不是不心疼,不是没犹豫,而是已经不需要了不是吗?
  已经,是娶了妻的。
  以为自己已经看淡,以为自己在下定决心那一刻就可以把他当作路人,可为何连这样想着,想着这个男人已经成婚,都觉得心口一阵阵的发疼疼到麻木?
  热情的大姐还在不放心的挽留,年轻的公子视线锁着那素衫的女子,因着她离开而心急,却还是好耐心的解释:“我随她走,最好。”
  大姐疑惑。
  “因为,她是医者。”年轻的公子笑的温柔,眼里缀满细碎的光芒,同暴雨后的阳光一同闪烁,在这个清晨熠熠生辉,“所以大姐,我随她走再好不过。”
  “可是,她对你……”不好呢。
  “那是我,原本就欠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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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9
  看着那一前一后走远的身影,篱笆前观望的女人忍不住叹气:“什么事呢,吵得这样凶,夫妻倒像路人。”
  在他旁边站着的男人看着自家的女人,好笑:“瞎担心什么,别人的恩怨,你看不懂。”
  女人却不服,:“怎么个不懂法?”
  “你看那姑娘和公子,虽都是一身布衣,气质却清华,绝不是你我般的平常人,而既然不是一样的人,”男子瞥一眼身旁的女人,看她恍悟的眼神,清淡的结束,嘴角却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自得笑容,“所谓隔行如隔山,阶层也是,如此,怎么去看懂。”
  男人说完,女人瞪了他一眼,却终于不再言语。只是看着人早已消失的那个方向,眼神依旧热切。
  也许,其实这个世界,每个女人骨子里都有做媒婆的潜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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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又起,夏疏影盘坐在地,臂弯里是昏睡了的男子。
  这样也可以??把发烧了的自己,随意的扔在郊野,他这是真的算准自己不忍心真的弃他于不顾了吧。
  吃定了自己,从多年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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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乐安逸的日子总是飞快,十年的光阴恰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年华飞逝,曾经六岁的稚童,今日已经是二八少女,含苞待放。
  师父仙逝前,叫来了所有的弟子,从内室到门外,浩浩荡荡的排了半百的人。
  半百的弟子,大小不一,有的甚至已经成婚搬离,今日赶回来,见师父最后一面。小的呢,还有幼童,伏在师父的榻前,长哭不起。
  在这混乱而悲痛的氛围里,最安静的,就是夏疏影。
  师父有这么多的弟子,这么些这么些的弟子里,师父最疼爱的,却也只有一个。
  这一个,不是相处时间最长的大师兄,不是妙语怡人的三师姐;甚至不是武学天赋最好的我,也不是娇俏可人,最受众师兄弟喜爱的三十三妹。
  而独独,是疏影,我最安静的阿影。
  我安静的十七妹,最爱和师父品茗谈医的小十七。
  那时师父望着她,笑容安详,他问:“十七,你还小,师父走后,随谁离开?”
  chapter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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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的严令,他走后不许任何人留守。
  全部离开,入江湖也罢,入仕途也好,甚至是入田地呢都好,只要过各自的日子,就如常人。
  此刻,听得师父这样问,几个心仪于四师兄的师姐妹心里听了泛起了老大不爽。
  是啊,谁能不明白呢,依四师兄的武学天赋,自然是要入江湖的。
  而十七素与四师兄亲厚,几乎形影不离,自然是会跟了去。
  只是这十七的性子,却是入不了江湖的。
  这……
  一时间,众师兄弟姐妹的眼神,齐齐似有却无的飘向了疏影。
  好奇、疑问、竟还有最后的侥幸——如果疏影不选四师兄的话,也许……
  然而……
  “我随四师兄去。”如水的声音,一锤定音。
  师父却笑,拉了疏影的手去,这般亲昵的动作,自从她十岁,师父就已经不再做。
  这时候的疏影,已经,眉眼如水,并不艳丽,却自有一种宁静安然的感觉,让人看了,亦有着清远的心境。
  师父的声音,是一贯与疏影说话时的慈祥,话却犀利:“小十七,真的下定决心了?这一路,可不好走。”
  疏影也笑,笑若春梨,明媚鲜妍的样子,是这么多年的第一次,让人有了惊艳的感觉,她说:“师父放心。”
  高深的笑染在刀刻般的深深褶皱间,这位睿智半生的老人拉着夏疏影的手,望住了站在夏疏影身后的陆修竹,却又像不是在看他,而是在透过他看未来飘渺离奇的命运,良久之后才徐徐开口:“也罢,这是你们的劫。”
  情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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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突发的高烧,来势凶猛,连见惯大小病症的夏疏影都觉得莫名其妙:明明吃下药出过了汗,该转好了才是。
  因为不确定,心里就有了一丝的慌乱。
  没有人知道,从那个血腥的夜开始,陆修竹没有一日成眠。
  那时突闻她为人所救,便疯了般的追随,风雨相伴,到今日这般,陆修竹从没有让自己这样狼狈。
  这一场风寒,是身心俱疲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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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烧的人一直在呓语,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却突然抓住了夏疏影拿着手巾擦拭他额头的手,喃喃,是焦急而追悔的语调:“师父,徒儿知错。”
  chapter 21
  “师父,徒儿知错。”当年那辽阔的一眼,师父,您可是在那时,隔了那么远的时光,就看到了那个犯错时刚愎自负的我,这个现在忏悔无门的我?
  师父,徒儿知错,徒儿愿接受任何处罚,只求师父,别让阿影离开……
  听着高烧中的人急促呓语,夏疏影一时之间诧异,她这可是,梦到了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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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是极疼爱我的。
  那么多的师兄妹,其中不乏妙人儿,可平凡如我,却是师父最疼爱的弟子。
  师父是父,离开之后,我只剩下他,如兄。许是天生冷清,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除了师父与他外,其他的人,我都生不出任何的亲近之情。
  随他离开,是必然,哪怕,是去不愿涉足的江湖。
  有他在的话,难耐的江湖,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承受。
  他至少体谅,我的怯弱;至少会站在我身前,挡住世人探究的眼;至少会笑着对我说 ,不怕,说话的事情嘛,有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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