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那些时候,他笑得似乎可以容忍我所有。
  有时候陆修竹会很忙,整日整日的不见踪迹,却带了一身的伤回来。
  那时候我会庆幸我极爱医学。
  有时候呢,陆修竹会很闲,整日整日的赖在我身边听我弹琴,偏爱的,就只那曲《忆相思》。
  不过这些时候的他,可不是江湖上盛传的那个样子,君子有节、公子如玉,而是极爱极爱缠人的,像个孩子。
  后来的那几年,我总有错觉,那就是他成了我师弟,而那个曾经在我记忆里笑若春竹,悉心照料,为我撑起了我整个晴天的人,根本就不是眼前的这一个。
  他在酒后环住我腰身,下颚搁在我肩头,用江南软濡的声音唤我“阿影”,万分依赖的样子。
  他在入 夜后翻窗进 入我房间,执意定两个房间的,却总有一个是用不到,只拿手臂束我在他怀里,温柔却不容拒绝的诱惑:“阿影,睡罢”,如此占有的姿势。
  他在江南的烟雨里含笑而立,任雨水打湿肩头,只等我一句责备,而后随我进屋,天真而讨好的姿态。
  所以我以为,这样就是一生……
  你知道的,岁月静好的样子,是我所想得到,从小就是。
  可是,漫长岁月里的世事无常,谁又料想得到……
  chapter 22
  “夏疏影,不如你离开……”
  不禁愕然,这样的话被你说出,听进我的耳朵。
  “我不想,再让自己有任何的软肋,不想被威胁。”
  软肋,这是在说我?同生共死这样多次,这一刻才知我于你的真正感觉。
  “你知道的,你医术够好,武功却不行。”
  所以会扯你后腿,我已经名满天下的弄竹公子?
  转身离开,心如刀割之下,却只是抿紧了双唇。
  歌姬名媛 ,只要是你想,总是环绕你身边,于是你与她们同进同出,用她们的个个倾城,让我知道我平凡。
  何必呢其实,我的平凡我一直明白。
  那样亲昵的姿态,比之从前对我,有过之而无不及,接过你递过来的水杯握紧,看着你唇角那抹戏谑的笑,抿唇转身,不言亦不语,只任华丽水晶制成的杯子碎在我手心,鲜血蜿蜒。
  身后,那美过水晶的玉人儿双手环上你的颈,细腻的白衬着你身上淡雅的青,妖娆娇嗔:“那个人哦,什么时候离开,老在身边,晃得人眼都晕呢。”
  那时你怎么说的呢,我都记不太清,是这样答的吧:“离开只是时间的问题,何必急在这一时。”
  温润如初的声音,字眼却是从未见过的残酷,那一天我终于见识到你的冷情。
  其实离开,不过是一个决定。
  而我们犹豫我们徘徊,不是因为这决定有多难,而只是我们舍不得。
  不过现在看来,又有什么是舍不得?
  与其相对成愤懑,不如,就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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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的时候,内心安定如斯,就知道那个人一定在身边。
  夏疏影感觉到了握着自己手的力道加大,就知道那人已经醒来,微微用力,想抽出被梦中男子一直紧握没有放开的手,只是刚一动作,却被握的更紧。
  夏疏影微恼,习惯性的抿唇,却不想那人睁开了眼睛,伸出了另一只手抚 上 她的唇。
  “阿影若是恼了就骂,莫再抿唇,你看 嘴 唇都成一条线了,多丑。”
  微哑的声音,是初醒的懒庸,夹着风寒初愈的低沉,是同陆修竹平时不同的声音,加之抚在自己唇上的手,陌生却熟悉,让人心里蓦地微颤!
  夏疏影偏头,白了他一眼,用力抽出那被他握住的手。
  陆修竹却笑。探手去抚 摸她的脸,因为失而复得,因为太过美好,而忐忑着想去验证,身边的这个人,他所有幸福快乐的源泉,是否是真的存在。
  而夏疏影只是神色淡淡的偏开头去:“请你自重。”
  chapter 23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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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夏疏影却只是深色淡淡的偏过头去,说:“请你自重。”
  初遇,是小小的她主动牵了他的衣角;而现在,隔了这么多的往事,他主动去碰触她,她已经不要……
  陆修竹却并不恼,神情依旧柔软,带着初醒的慵懒:“阿影,我想你小时候了。”
  那时候,小小的一个孩子,在接过我递过去的红莲后,却低了头怎么都不肯再让我看你神色。
  那时候,躲避所有人,却总赖在我身边,练功的时候都是,神色柔软,像极了粘人的小猫。
  后来大了,矜持了许多,却依旧是安静的站在我身边,不曾稍离。
  现在想起来,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让我有了只要我需要,无论何时,只要回头就可以看到你的错觉。
  原来,你看,都是你惯坏了我,才让我敢这样轻易的就放开了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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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这样的话,夏疏影却是稍愣:小时候么?
  其实她与小时候相比,又有变了多少呢?
  还是那个她呀:喜欢,却永远不会说出口,一开始是自知自己配不上,后来,是因为习惯了那平淡温馨的相濡以沫,而到最后,却是没有了立场。
  可笑的没有了立场,却又这样真实的存在。当他的身边绕满了千娇百媚的女子,甚至当他已经娶妻,一个容貌平淡少言寡语的阿影,又算得上什么?
  敛去内心汹涌的情绪,夏疏影漠然:“小时候?那么久的事,我早已记不得。”
  陆修竹不说话,只盯着她看。
  离开吧,不如就离开,这样子与他相处,自己总会不自在,就好像下一刻,就能被他看破心事。夏疏影的心里如是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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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的脚步被迫停顿,夏疏影懊恼,看着自己被抓住的衣袖:这个人,几日不见,赖皮的功夫倒是又长进了一层。
  “阿影,你似乎又忘记了。”不知什么时候,一直躺在床上的男子已经坐了起来握着她的衣袖委屈的开口。
  忘记了什么,是什么有这样重要,表情那么哀怨?夏疏影一时疑惑。
  “我说从此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再离开,也不会再叫你离开。那时候,你并没有说不。”说的竟是漠北的那些日子。
  一双醉了千万女子的凤眸,紧紧静静的盯着你的时候,给人极度认真的感觉,像是把你当作了全部的世界。
  呵,这样的男子。
  然而夏疏影却没有被感动,相反的,苦涩愤怒的阴暗情绪排山倒海的涌来--陆修竹,你是否知道你到底再说什么?!
  chapter 24
  陆修竹,你是否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当真以为我是没有情绪没有感觉的么?
  曾经的蜜语甜言,后来的狠心驱离,离开后闪电一样成婚,而现在,你竟然还好意思问我要一个承诺?!
  神色蓦然冷厉,从来没有过的坏脾气瞬间爆发,夏疏影出手如刀,手风过后,白色的衣袖断开,夏疏影转身就走。
  这,可不就是真正的割袍断义!
  陆修竹一时竟被她这从没有过的凌冽气势镇住,呆呆的看着落到地下的断袖,只呐呐的开口:“……阿影?”
  夏疏影恍若未闻,只笔直的走向门口,是从来没有的坚持与冷厉。那一刻,内心除了入骨的怒火与酸涩,再无其他。
  然而,刚到门口,就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扣住手腕。
  刚刚病愈的男子面色微微苍白,加之面容消瘦,给人一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感觉,然那扣着自己手腕的指,力道却大得出奇,夏疏影甚至怀疑他修长的指已经刻进了她的肉里!
  夏疏影吃痛的抬头,不经意的撞进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瞳。
  向来似笑非笑的凤眸睁的大大的,里面的脆弱恐慌织成了几近绝望的一张网,把夏疏影牢牢网住,夏疏影的怒火来得太急,注定撑不 持 久,已经被陆修竹尽数吓走,刚想开口询问,人已经被揉进那似陌生却熟悉的怀里。
  “阿影,别走……”
  我已经再承受不住,你任一次的转身离开。
  微微颤抖的声音传进耳膜,夏疏影怀疑这还是不 是那个她所熟知的陆修竹,什么时候,他的声音也掺上了这种刻骨的恐慌?就如当时,她被逼离开时那样的恐慌?她曾经以为,会有情绪变动的,只有自己,所以才需要用安静掩饰,而他,永远笑若春竹的呀。
  依在陆修竹怀里,听着那声音,夏疏影心里止不住的犯开了心疼,于是她的声音不受控制的转柔,带了安慰的意味,像是安慰受惊的孩子:“好,我不走,我只是要去给你去盛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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