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连看惯生死的唐门人都起了恻隐之心,破格赠药之时,看着她挣扎着撑起 身 子 的狼狈,因毒发时用力过度而扭曲了本来摸样的双手,叹息连连。是为了谁,才值得对自己这样的狠毒?而她却只是虚弱的笑,那样的情景下,连眉目都是如水的安然。
  ……
  直到最后的那一次,她低头惨然一笑,任袭来的音刃刺入染红白衣,以笛声控他离开,一句“恩怨两清”,代表了她最终的决定放弃。
  夕阳西下,惨烈的红,宛如最悲壮的自残。熏天的酒气中,青衣如竹的男子终于消声,趴在桌子上,生平第一次落了泪。汹涌而出的眼泪,滴滴溅落的泪如夏日的雨,大滴大滴的落在石桌下的泥土里,砸起阵阵灰尘,宛如仙境里飘渺的雾气。
  而桌子另一旁一直安静倾听的男子,眼里则是俨然一片不可置信的震惊,于是连不知何时走近的锦素都没看见。
  “公子醉了,天色也已暗,我扶他入屋罢。”温柔如水的声音,却不是希冀中的那一个,于是昏沉的公子连头都没有抬一抬。
  chapter 33
  很美很美的女子呢。夏疏影在心里诚实的赞叹,看锦素把锦被细心的盖在陆弄竹身上,坐在床沿拿毛巾轻拭他额头,目光爱恋。
  也只有这样的美丽,与这样细致的温柔,才能配的上这个人罢。夏疏影眼眶发涩,却发现自己竟然还能够微笑,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天边的夕阳一头扎进地平线之下。
  怎么会还是放心不下呢?夏疏影一边回房,一边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难道就因为白日里看到他自自己的房间狼狈而出?
  看吧,不过是在自取其辱——他身边的那个叫锦素的女子的美丽与温柔,全是那个叫陆修竹的男人插在她心口的利箭。而一次又一次,她只是不知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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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月如霜,清冷的光芒修剪着瘦削挺拔的身影,在夜色里似迷茫又似绝望。
  小心翼翼的,走过来的下人似乎是怕打扰到这气氛,只轻轻的提醒:“公子,都准备好了,该起程了罢?”
  “好。”谁的声音一夜苍老,带着醉酒后的暗哑,只此一字,再无其他。转身离开时,流星划过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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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君林枫站在晨光里看被秋日初阳打得格外柔和的掬影阁,耳边不由再次响起那个人的叮嘱,字字真切:“我不敢再让她受一点点的危险,你替我,照顾好她。”
  于是公子离开,而他身边功夫最好的部下君林枫却留了下来。
  平凡如夏疏影,存在感渺小的无,也是因为弄竹公子,才有了那一次漠北的暗杀。
  弄竹公子神迹的崛起,是一些江湖人推崇的神话,于另一些人,却是如鲠在喉的不杀不快。一次次的正面冲突并没有占得什么先机,却只让他声名更增,无孔不入的那些人,于是知道了公子身边有一个女子,极平淡。
  平凡无奇,骗得了世人的眼,却骗不了狠毒成性的那些人的多疑成性,就如指使那次暗杀的翔宇帮。宁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人的他们,找的只是让弄竹公子消失或是身败名裂的所有可能,杀死一个人于他们来说,就犹如捏死一只蝼蚁。
  只是,还是会有疑问的,之前的那些江湖帮派挑衅,都不过是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那一次,却突然是向来行事低调的翔宇帮,对象直接是大家甚至都不知存在的夏疏影,而且出手就是必杀之招。
  向来被称作聪睿过人的公子弄竹,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且还一直被困扰着。
  chapter 34
  我是想只要你消失,他们也就会放弃,毕竟你是因我,才被盯上。
  谁知那些人只是如影随形的无孔不入,而我也在你离开后的第一刻就后悔,因为发现了自己早已是离不开你。
  于是千山万水的去寻你,想要带你在身边,就如以前。从此不论生生死死,在一起就好。
  此去静远,看得见看不见的危机皆重重,尽管明知是局,我也只能入局,因为不能拿百姓的安危做赌。当做下决定的时候,阿影,我突然又在想,你这时生着气也是好的,不要再随我涉险了罢,就留在掬影楼,只要你是安好,就让你恨我一生又如何?
  只是,我是不是又忘记了什么?比如:我的阿影,早已不是两年前那个,初离开我身边时茫然无措连如何生活都不知道的人儿,她已经是一只羽翼渐丰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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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戈铁马声渐起,息细流水静其音。
  静远。
  黄昏时分,漫天的落叶飘洒,像极了一场盛大的梦境,朦胧神秘。
  美丽精致本该是静远的代名词,现如今一片狼藉。
  突来的异象让静远即将丰收的稻谷尽枯于田,黑色的看不出到底是什么的恶心黏稠液体满布田地,带了浓郁的死亡气息,让触者不治身亡,于是与世无争爱好劳作的静远人终于开始谈田色变。就在这样的恐怖笼罩下,却还有更奇异的事情发生:深秋树上本已枯黄的叶子却像是突然有了第二次生命。
  那些叶子,在一夕之间成了极鲜艳的红,艳丽到极致的颜色仿佛能流下新鲜腥稠的液体,衬着田野里一望无际的浓黑,整个景象漂亮到妖异,让人不禁去想象,那传说中无边地狱,地狱里的彼岸花,应该就是这般的,容颜娇娆妖异。
  所有的这些,尽收初到静远的一行人眼底,于是他们恍然觉得有陌生的怪异感觉填满神经:那那记忆里的烟柳画桥,那阳光里的珠玑罗绮,那随处可见笑嘻嘻的采莲姑娘乐呵呵的钓叟莲娃,都去了哪里?
  更有甚者,就如那个走在一个青衣男子身后的、向来少根筋的素有“勇夫”之称的田力,早已大声的嚷嚷了出来:“大哥,这可还是静远,莫不是我们走错了吧?”说着还向来时的路张望,像是在确定是不是真的走错。
  这一声极其洪亮,在这妖异寂静的氛围里尤显刺耳,就如静夜里的惊雷,于是在他旁边的一个书生打扮的年青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这让田力乖乖噤声。而从始至终,这一众人里为首的那个青衣公子,却只是在田力出声时淡淡一哂。
  这一行人只有四个人,以青衣的男子为首,身后依次是刚刚鲁莽出声的男子、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和一个江湖人打扮的青年。
  街道上是极冷情的阴冷,偶尔路过的行人神色仓皇,家家户户曾大开的大门也都闭得紧紧的。而我们很清楚是什么让有着“小钱塘”之城的静远一时间成了人人谈而色变的危城。
  老百姓永远的怯弱的存在,遇事时逃避就是本能,就似乎这是一场梦,忽视它就能回归真实;就好像这只是神罚异数,躲开了就依旧安宁。
  chapter 35
  静远县令府里,曾经金碧辉煌的大厅,不知缘何黯淡了颜色;曾经挥洒温润明亮光芒的珠宝,也不知缘何失了光泽。
  或许,是因为静远现在最美的景致,全集中在了静远的野外和眼前这个人身上了罢。
  温润的公子安坐于室,连县令都只能在他侧旁入座,上座的位置显示了他尊崇的身份。而这为人所尊崇的公子,赫然就是黄昏时入县的那一众人里为首的那个——也就是说,弄竹公子。
  很安静。公子凤目微合,食指轻扣身下的木椅,似养神又似冥想,而他身下的那木椅,本是已死的生物,竟也像染上了什么魔障,剥落了原本清淡的颜料,艳到烈火样的疯狂,却又不是纯粹的红,掺杂了明黄于暗紫在里面,狰狞如此。这时的公子反常的一身白衣,安静的坐在椅子里,就如同置身于一场绝烈的大火,那一身白衣欲燃。
  这样的场景,让本已经是有着极盛容貌的公子有了一种孤注一掷的壮烈美,绚烂到让人不敢正视,于是人不约而同的,县府里这一室的静远官员富绅选择不去打扰。
  许久后气氛终于开始压抑,长久的沉默让这些心里没底的富贵人家不安加重,如果平民还可以用破罐子破摔这样的心态来面对灾难,过惯好日子的他们显然不能。
  丝丝的躁动让县府的雅厅笼了层乌云,就如暴雨前压抑的雷鸣。这时,公子凤眸微睁,一瞬间的光华,闪到了所有人的眼睛,于是寂静回归。
  弄竹公子眼神淡淡,似有若无的看了一眼这些恨不得扑上来的脑满肠肥的官员乡绅,眼里划过一丝嘲讽,嘴角弯起的却是柔和的弧度:“无妨,安心就好。”
  一瞬间的喧嚣于是掀翻了屋顶,这些平日里习惯了颐指气使的人看着这位只闻其人不见其面的公子,人性里不信任的情绪冲破所有敬慕,紧跟着呼啸而来的怨和恨。
  “什么安心?怎样安心?这样的形势你让我们怎么安心??”
  “天降异象将亡我,你是什么公子,到现在还在蒙昧人心!!”
  “浪得虚名的毛脚小儿,枉我们一日三盼的求着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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