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潘振东移开视线,重新看向于悦,“期间他有没有单独出去过?”
  “有,爷爷常去梨田,那里有个茅屋,他有时候会在那里过夜。”
  “梨田?”潘振东与小武对视一眼,面上皆一亮,“你指的,是不是你们家下去大约两百米左右,那座种满梨树的小山?”
  “对,是那座山。”于悦惊奇地看着潘振东,“有什么问题吗?”
  “案发地点的那条河,就在山脚下不远。我问你,那条河是不是你们爷爷下山必经的地方?”
  于悦点头,神色肃然,“是,只能从那里下山。”
  潘振东皱起眉头,食指曲起,一下一下敲击餐桌桌面,思考片刻,问到:“有多少人知道你们爷爷常去梨田?”
  “很多,爷爷以前是村里的老人会会长,那片梨田是就是他种的,他每年都会定期去照料,还会在山上留宿,村里人都知道。”
  “那你们爷爷喝的农药……”
  “是用来防梨树虫害的农药,他们也是凭这点,才结案说爷爷是自杀的。”
  潘振东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回头问到:“小武,案件分析资料里怎么没提到装农药的瓶子去哪里了?”
  小武眨眨眼睛,摇头道:“好像是没找到,他们怀疑喝完后就被丢河里了。”
  潘振东皱眉,“喝水不深,水流也不急,如果丢河里,应该找得到。”
  小武耸耸肩,“不好找,我听谷洁说,他们打捞过,可是河底有很多一样的农药瓶子,那些瓶子都是从山上冲下来。”
  潘振东点头,凝眉不语。
  小武搔搔头,看看潘振东,又看看于悦和于乐,咬着笔盖犹豫着说:“其实,从表面上看,的确很像自杀……”
  “不会的!”于乐冷然插声打断小武,苍白着脸站起身子,两眼剑一般瞪向小武,直把他瞪得浑身一抖,“前一天爷爷还开开心心地和我讨论,说要跟我一起去哈尔滨,他自己提出要送我去哈尔滨念书,行李都收拾好了,怎么可能后一天就想不开自杀了!”
  小武摸摸鼻子,讪讪一笑,“呵呵,对啊,就是,我也觉得不可能,所以说,是从表面上看,很像……”
  见于乐神情激动,眼底泛红,潘振东起身拉她坐下,安慰地拍拍她肩膀,“小武只是在分析,他没别的意思。那我问你,你这么肯定你爷爷不是自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于乐咬牙,忍着鼻腔里的酸意,慢而沉重地摇头。
  “不是,主要是出事那天傍晚吃完饭,爷爷说要出去走走,我说要一起去,他答应了,还特别高兴。可是,我们要出门的时候,我妈来电话了,我就去接电话,爷爷才一个人出去的。你说,他要是想好了要自杀,怎么可能那么爽快高兴地答应我陪着一起去?而且,我妈会在那时候来电话,他事先也不知道啊!”
  潘振东点头,“嗯,我明白了,好了,不早了,今天先到这里,我和小武回去再研究一下。”
  他说着站起身子,把跌打酒拿出来,“这药酒挺管用的,我见你的脚好像扭伤了,你用用看,要是不好的话,还是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于乐面露惊措,连连摇手,不肯接受。
  “谢谢,不用了,你太客气了,已经好很多了。”
  “拿着吧,身体要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潘振东把跌打酒塞进于乐手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于乐没再拒绝,把跌打酒收下,放在桌上。
  “你还能走吗?一起去吃点宵夜吧。”
  “谢谢,不了,我实在不想吃了,而且我有点累,不想出去。”
  她原本是因为潘振东说要和她讨论案情才答应和他出去,现在看情况,那只是潘振东为了哄她出去吃东西才那么说的。
  潘振东看着她,见她面色实在不好,便没再强求,嘱咐她好好照顾好自己后,和小武一起走了。
  临出门前,他对那扇没了玻璃的门上下看了很久,好像是在用目光丈量着什么,又上前拿手比划了一下距离。
  于悦把两人送出大门,回来时,见于乐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两眼无神,面色苍白,她心头紧了紧,不由地担忧。
  “小乐,你没事吧?是不是还是不舒服?要不要再吃点药?”
  于乐恍然回神,如梦初醒般傻傻地抬头看着于乐,半响,她摇摇头,“姐,我没事。”
  于悦不放心,伸手去探她的额头,生怕她还发着烧。
  于乐抓住她的手,面色慢慢浮起一抹笑容,“姐,我真的没事,刚才是在想事情,我累了,明天还要上班,我去睡觉了。”
  于乐站起身,背脊挺得笔直,在于悦充满担心的目光注视中,慢慢走上楼。
  潘振东和小武离开没一会儿,开始下雨了。
  今天憋闷阴沉了一天,雨一下,空气登时清明起来。
  只是这雨似乎是憋忍了太久,所以一旦释放,便气势如虹。
  潘振东一直不说话,小武觉得车里气氛憋闷,忍不住没话找话说。
  “东哥,你不觉得于乐家很奇怪吗?怎么这么晚了,她家就她和她姐两个人?她爸爸呢?”
  “嗯,不知道。”
  潘振东眼神微变,但极快又恢复正常,小武并未看出异样。
  小武歪着头想了想,又问:“对了,你说那门上的玻璃是怎么回事?不会是戴唯诺砸的吧?”说完他自己也觉得好笑,连忙又否定,“应该不是,那是不是有人找她们姐妹两麻烦?”
  潘振东还是一句不冷不热的不知道。
  小武摸了摸鼻子,又说:“我看她家挺有钱的,家里房子那么大,爸爸又是办厂子的,怎么姐妹俩好像很拮据似的,她还跑去打工,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潘振东随口“嗯”了一声,像是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
  小武顿觉无趣,眨眼看了看潘振东面无表情地侧脸,叹出一口气,歪头看向车窗外哗哗的大雨,扭了扭脖子,调整了一下坐姿,自言自语般嘀咕道:“东哥,雨下得好大,我还以为今天会下雪,没想到又是雨。”
  潘振东习惯性似的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哎,东哥,咱们这是不是有两年没下过雪了?”
  “嗯。”潘振东依然是面无表情,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小武没太注意,自顾自接着说:“真怀念下雪啊,好久没见过雪了……”
  他正感慨着,冷不防,潘振东猛一个急刹车。
  小武吓了一跳,“嗬!”地一声,猛回头看向潘振东,愣愣地反问:“怎么了,东哥?撞到人了?”
  “没有!”潘振东打开车门,也没解释什么,一头扎进雨雾里。
  还没到警局啊!小武满脸诧异地看着车窗外,车门一开,雨被风啪啪地吹进车里,浇得他一头湿。
  “外面在下大雨啊,东哥!”小武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扬高声音对着潘振东的背影大喊。
  “我知道!”潘振东头也不回,朝路边一家正要关门打烊的店跑去。
  “那你干什么去啊?”
  潘振东跑远了,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他说话,没有回答他。
  小武咬咬牙,抹去满脸水渍,索性已经湿了,他也懒得找雨伞,干脆一狠心也抱头冲进雨雾中。
  那是一家卖玻璃的店,老板正拿着铁钩往下钩卷门,潘振东冲过来,二话不说,一手撑住已经拉下来一半的卷门。
  “老板,等等,我要买玻璃!”
  他抹着脸上的水,对满脸惊愕的老板笑了笑。
  跑到一半的小武看到这副情景,心口一酸,几乎要放声哀嚎。他当怎么了,大冬天的,大下雨的,一惊一乍的,非要出来淋雨,原来竟然又是为了那个于乐!
  雨噼里啪啦往下浇,小武睁着模模糊糊的眼睛,浑身一抖,简直有种从心口酸出喉咙的悲愤,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幽怨地看着满脸专注地挑着玻璃的潘振东。
  这回,他可以斩钉截铁地下结论了,那个平时装地酷酷的,自以为英明神武的潘队长,已经毒入骨髓了!
  小武咬着牙,躲到屋檐下避雨,一阵风吹来,冻地被雨淋湿的他直打哆嗦。
  只是小武怎么也没想到,当他和潘振东抱着裁好的玻璃,还有一些安装玻璃的工具,再冒雨赶到于乐家的时候,那扇原本没了㊣(8)玻璃的门上,竟活生生地,已经嵌好了一面崭新的玻璃!
  雨水打在玻璃上,把玻璃冲刷地干净透亮,在黑暗中,隐约透射出一些亮光,反射在小武和潘振东脸上,冷冷滑过,好像是在嘲讽某些人多此一举。
  小武简直欲哭无泪,他想着为了不打扰于乐和于悦休息,他和潘振东,作为人民警察,刚才居然是冒着被认作小偷的风险,费了死劲抱着玻璃,从围墙上翻进来的!还是在这样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他怄地顿足擂胸,简直要吐血。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小武望着眼前的玻璃,真恨不得一拳砸碎它!其中的苦涩难言之痛,在他回头看向潘振东的时候,也只能默默咬牙吞下。
  “走吧。”潘振东摸了摸满是雨水的脸,视线扫过屋檐下倚靠在墙角的一辆自行车,眉头淡淡浮上一层失落。这自行车,之前来时没有看到,也不是于乐原先骑得那辆,车上细心盖着一层塑料纸,粗看着,似乎是一辆新车。
  潘振东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抱着玻璃转身离开。
  也许是雨水把他全身浇地湿透的原因,他觉得自己的脚步有些沉重,满脑子浮现的都是戴唯诺抱着于乐,走进大门的情景。
  一阵寒风扑面吹来,他觉得好冷,抱着玻璃的手隐隐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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