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其实，不是于乐不懂世故，非要一吃完就要走，实在是那些对她来说麻绳似的面条，堵在食管里让她忍不住想吐，而且这屋里的气味也让她很难受。
“我去洗手间。”于乐皱眉，飞快说着，急忙去找洗手间。
杨哲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出神间，对面坐下一个人。他头也不回，就能知觉来人是谁。她身上的香水味很独特。
“你怎么在这里？”
“阿哲，就是这个女孩吗？”
宋雅安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攥紧着。
杨哲点头。
宋雅安不安似的抿紧唇，上身往前探了探，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开口。
“阿哲，其实……她已经很可怜了，你没有必要再……”
宋雅安骤然收口，因为杨哲忽然转头盯住他，眼底爆射出她从没见过的凛冽寒光。
“她可怜？”杨哲冷哼，眼底寒光一寸寸逼出，宋雅安不得不收声，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杨哲。
“她只是个小女孩……”
杨哲再截断她的㊣(4)话，“可她还活着！”而他妈妈肚子里的孩子却死了！
“她是无辜的……当年那些事，与她根本无关……”
宋雅安靠到椅背上，眼神颤颤地看着杨哲，似乎被他身周爆发出来的冷煞之气镇住，一句话说得软弱无力。
“她不会无辜。”杨哲定定地看着宋雅安，好像她说了什么天大的错话，生冷铁硬地说，“一切都是因为她，要不是为了保全她，我爸，我妈，甚至我不曾出世的妹妹，都不出事。”
“一切的源头都是出自于她！”
“杨哲。”宋雅安摇头，“可她爷爷已经死了，妈妈也死了，就算一命偿一命，你也该消恨了，够了，不要再对她下手了，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孩子？她这会儿可比当年的我大了十岁！”
杨哲冷笑，“这样还不够，这样的痛还远不及我当年一半！”
宋雅安还要再劝，杨哲担心于乐出来会撞见她，冷声对她说，“你走吧，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干涉。”
可能是杨哲眼底的冷意太重，宋雅安明显还有话要说，但最后也只是一言不发地离开。
玖百碗里大白天也开着灯，昏黄昏黄的颜色，照在杨哲脸色，印出诡异的苍白。
于乐捂嘴从卫生间出来，吐这么大半天，吃下去的那些“麻绳”估计全让她呕干净了。
杨哲不可能没看出来她不喜欢吃面条，甚至是厌恶。他仿佛从于乐不适的面色中获得一些快感，眼底飞闪过几丝亮光。
“怎么了？不舒服？面有问题？”
他柔声问着，抬手去触碰于乐的面颊，温热的指尖落在她脸上，捕捉到她眼底急速飞闪的惊措，杨哲牵唇轻笑。
☆、第三十五章 他是杨哲
于乐瞪大眼睛，猛地后退一步站住，定定地看着杨哲。
杨哲的手只在半空停顿了片刻，于乐的闪躲没能快过他的动作，他依旧强势地抚摸过她的面颊，然后温柔地捻起她脸侧的一缕鬓发，为她别到耳后。
于乐睁得圆大的眼睛无措地闪着盈光，在杨哲温煦柔和的微笑下，她的心跳渐渐失律，耳边轰隆隆响过一些杂声，忽然有种浑身火热烧烫的感觉。
“没有，我只是去洗手，老板，我真的该走了。”于乐愣愣地说，尽量压抑着反酸的痛苦，身处一片充满面的气味的空间中，让她觉得是毒气缠身。
杨哲柔柔地笑，收回手来点着头说：“好，那就走吧。小姐，麻烦结账。”
说实在的，于乐对杨哲其实是有好感的，最初是好奇多一些，然后是有点畏惧，现在是比较迷惑，变化很快，但一直都有好感。
她不抗拒他的接近，甚至对他的接近一直有一种莫名的激动与期待。
或许那是女性特有地虚荣心在作祟，又或者只是因为在ktv那晚初次见面，杨哲就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好像一粒种子在心底播种，而后出土成长，而后逐渐茁壮。
人是一种很矛盾的动物，对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心存好感，尽管那事物可能充满危险，还是愿意不计后果地去贴近。这无疑是不理智的。
两个人依旧是一前一后，只是这次是于乐走在前，杨哲闲步在后。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于乐赶在绿灯跳灭前小跑着通过了人行道，回头向后看去，杨哲被红灯拦在原地。
午时的阳光明亮炫目，于乐眯眼看着杨哲颀长挺拔的身姿，只是一晃，就飞速收回目光。
她没有等他，一个人步伐轻快地消失在人海中。
杨哲在阳光下垂下眼帘，看着于乐一点点消没在人群中不见。
他时常在暗处观察于乐，时常在想，这个女孩子，当她面容清淡地望着这个世界，这个人，这个事时，她眼底里那种好像任何东西都无法摧毁的淡然，究竟来自什么？
可是，这种淡然，有时候真的让人很不爽。她越是这样神态自然，他愈是心痒难耐地想撕破她最后的底线，不单单是为报复，只是想看看她歇斯底里时，究竟会是怎么样的姿态。
一整个下午于乐再没有看到杨哲，这是个好现象，她不得不承认每次看到他，和他一起，她都会倍感压力。
下班只有四点，要是以前，她一定想都不想就去找潘振东。现在好像没什么必要，他已经答应了要帮助她。
于乐推着自行车在街上走，脑袋里混沌沌的，突然又想起戴唯诺。她鄙视这样的自己，好像永远都摆脱不了想念他。
走在街上，恍惚间就听到他的声音，乐乐，乐乐，乐乐……
情不自禁地回头张望，但哪里会有他的身影，可是他在叫她，一声一声，乐乐，乐乐……
在她的记忆里他是那样的一个人，好像定格的照片，永远鲜活地呈现着。他一直倾听着她的语言，她的抱怨，她的心情，永远相信她是最棒的。就算最后还是失败了，也会微笑地抚摸着她的头，说着没事。那许多刻的温暖，便成了时光横向的永恒，伸张在以后的很多日子里，让她永远念念不忘。
这就是戴唯诺之于于乐的温暖，所以即便恨他如斯，她也依旧无法从心口上将他这个人的存在剜去。曾经的温暖早就融化成血肉，血肉割除，必会带来撕心裂肺的痛。
一定是冬日阳光太过温柔和煦，才使得人总怀念起美好地过去。
于乐叹息，怪自己没出息，时至今日，竟还是心软如斯，贪恋温暖。
但事实上，她的确没有理由把恨意延绵到他和戴子安身上，如果就因为他们是戴伟乾的儿子，她就连带着恨上他们，似乎是她的不对。可是，要她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们，又是绝对不可能。
又或者，其实，她并不恨他们中任何一个，可她之所以这般对待戴唯诺，只是她无法接受他们有血缘关系这个事实。她介意的，也许一直是这个。
“东哥，出来了。”
小武神色微喜地拿过来一小叠资料，“东哥，你可得好好报答我㊣(4)，我是把强哥下的任务压下了，给你办得这事。”
“谢啦！回头请你吃饭。”潘振东接过资料，笑着拍他肩膀。
小武两眼冒光，“告诉大姐，我要吃糖醋鸡腿！”
潘振东笑着点头，有点迫不及待地翻开资料。
“车主是……杨哲，温州人？”
潘振东皱眉，表现地并不太惊讶，沉思着说：“有必要深入调查一下这个人。”
“我也怀疑，他可能是改名字了。”
小武点头，指着资料上一行字说：“你上次不是说于乐是在森马做导购吗？你看，很巧，这个杨哲是森马的老板，于乐在的是工人路的老店，他今年有在劳动路这边开了家新店。”
“他是森马老板？”潘振东一怔，身子坐直起来。
“嗯。”小武面色也有些严峻，“东哥，如果他真是叶泽的话，于乐现在就在他眼皮底下，你说……”
“下班后去森马看看。”潘振东打断他。
小武点头，“行！那我先去忙，下班后一起。”
小武离开后，潘振东定定看着杨哲的资料，脸色有些不佳，他想起昨天于乐家发生的事，又联系到如果杨哲就是叶泽，那于乐现在的处境就是……在家里也不安全，在森马上班也不安全，在哪里都是危险。
资料上附有一张杨哲的照片，可能是某个证件上的一寸照，表情漠然，面容冷峻，眼神清寒地对着潘振东。
潘振东扶额皱眉，看着，看着，忽然用力盯住照片上的杨哲，甚至调出身体里多年来由于职业培养出来的一抹凛冽煞气。也不知他在和一张照片较什么劲，眼底那股倔强劲儿，好像非要比较出个高低强弱。
☆、第三十六章 别叫我叔叔
等于乐回过神抬起头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又惯性地走到公安局去了。
还是那颗香樟树，从最前头数过来第四棵。于乐把自行车停靠在树干边，身子倚靠在树干上，抬头出神地看着潘振东办公室的方向。
应该要来问问昨天家里发生的事，于乐在心底告诉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颗香樟树下站了多久，等她注意到对面有个黑影朝她快奔过来的时候，她唯一的感觉是两条腿冻得发麻了，好像手指头也没了知觉。
潘振东气喘吁吁地在她面前停下，脸上挂着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真的是你！”他顿了顿，调整了下呼吸，“你怎么来了？站多久了？不冷吗？”
是责备的语气，但那种长辈呵护晚辈时，明明想责备，却其实只是心疼的感觉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