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她艰难地喘着气，慢慢扶着栏杆坐在楼梯上，脑子里空空的，又忽然满满胀胀的，来回闪烁的，全都是戴唯诺会死这样一串字符。
死，死，死……没有肾源，他㊣(5)会死……
她好像忽然脱了力，手脚发软地站不起身。死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再也无法相见。
脑海里一些压抑很久的回忆，这时候忽然都铺天盖地地卷盖出来。
戴唯诺牵着她的手在校园里走，他眉目含笑，他温柔如海，他一声一声地呼唤她，温柔的，亲密的，他叫她乐乐，乐乐，乐乐……
他给她披外套，他带她爬赤城山，他载她回家，他给她撑伞，他给她打水……他的笑，他的声音，他的眉眼，他的温柔，他，他，他，全是他，一直以来，其实全是他！
就是那样一个他，她爱了那么久，又恨了那么久的一个人，现在要死了，是吗……
☆、第六十三章 这还不够
于乐默默低下头，心口是疼的，可是心底却又慢慢散发着冷气。死，是吗？死又如何？算是报应吗？死，什么也换不回来！
也不知道在楼梯上坐了多久，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看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于乐摇摇晃晃站起身子，她整个脑子胀疼得像要爆炸，梦游似的，脚步虚浮地往前走，一副浑然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模样。
她的脚一度想要抬起来朝住院部去，可心底有一股无法言喻的硬气，硬是逼迫着她，操控着她，转而朝大门走去。
一出门诊大楼就遇到戴子安。
他好像一直在等她，靠在大门前那个花坛上抽烟，地上落了一地的烟头。许珂琪已经不在。
于乐只当没看到他，目不斜视地超前走，背脊固执地挺了挺，整个人稍微显得有了些精神。
戴子安没有让她离开，在她欲要擦肩而过的瞬间，飞快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她头痛欲裂，并不想与他纠缠，可被他抓住，她不得不装得好像这才注意到他似的，神情诧异地说：“哦，你也在，我没看到你。”
戴子安“嗤”地笑，吐掉嘴里的烟，捏起她的下巴，眯眼看着她。
“于小乐，你吃醋了？”
于乐忍不住皱眉，移开他捏在她下巴的手，生硬冰冷地看着他。
“戴先生，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吃醋？吃什么醋？”
“你刚才看到了吧，我和许珂琪在这里拥抱，所以你嫉妒生气了，不理我了。”戴子安仰着脖子，脸上挂着一抹得意之色，用一种了然于心的目光看着她。
于乐真想直接朝那张欠扁的脸上踩一脚，她现在没有一星星点的心情和他抬杠。
“戴先生，你想多了，我刚才没有看见你，你和许珂琪在这里拥抱是吗？哦，知道了，不好意思，我一点也不嫉妒，也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于乐耸耸肩，低头看着他捏着她手腕的手，示意自己要走了。
“我有点事，我得离开了，没什么事的话，麻烦你松松手。”
戴子安皱眉，嘴角上弯的弧度一点点收复，他慢慢眯起眼睛，盯着于乐的双眼，生硬地说：“于小乐，你可真不给我面子。”
他没有松手，反而将力道收紧了不少，于乐吃痛，抬脚向他的腿踹去，被他轻松躲开。
“哼！装得真像，真的不在乎吗，那你红什么眼睛？明明气得不行，要哭不是吗？那你就说啊！你说你在乎，说你生气，说你吃醋！”戴子安用力抓紧她。
于乐气愤地瞪住他，通红的眼睛渐渐渗出一些水汽。
“神经病！我为什么要在乎你，为什么要生你气？我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有病吗？我为什么要吃醋？！”
于乐心里呕地不行，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眼红了，她真的眼红了吗？难道说她心里还是那么在乎戴唯诺，知道他要死了，所以忍不住伤心落泪？
“放开！你放开我！”她用力挣扎，另一只毫不客气地用力捶打戴子安的胸口。
戴子安斜钩着一边嘴角，脸上带着轻松闲适的笑，抓住她张牙舞爪的两只手，背到她身后按住。
“还说不是，瞧瞧，眼泪都出来了。”
“混蛋！戴子安我警告你，你再不放开我，我会要你好看！”
于乐知道自己一定很狼狈，本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被戴子安这样赤裸裸地戳穿，她心里某个撕裂开的口子被活生生扯大，痛得她泪流不止。
她真的不希望自己又哭了，她哭了太多次了，眼泪早就应该流干了。现在的哭，是因为戴唯诺的即将死去，还是因为杨哲的欺骗，还是因为于悦的腿病？她不知道，分不清了，或者是都有。
于乐用力挣扎，脖子上的静脉因此暴凸出来，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底凉凉的，用一种无限冰冷的眼神看着戴子安，直把他看得心里发虚。
他终于松开，于乐扶靠着花坛的边缘站住身子，用手背抹去脸上的眼泪，平静而且淡漠地开口说道：“戴子安，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是这个吗？”
于乐按着自己的胸口，“想让我为你动心？想让我爱上你？然后再把我抛弃，让我痛苦一场？真是幼稚，这种无聊的把戏，我劝你还是收收吧。”
她不确信戴子安知不知道戴伟乾和她爸爸是同父异母兄弟这个秘密，但她知道，就算他知道那个秘密，他也绝对不会想到她偷听了她爸爸和戴伟乾的谈话，早就知晓了那个秘密。
于乐“嗤——”地冷笑，摇摇头接着说：“我们于家到底欠了你们戴家什么？你们父子俩要合起手来，这么处心积虑地迫害我们？”
戴子安皱眉看着她，好像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
于乐慢慢喘过气来，站直身子，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被抓皱了的袖口。
语气依旧是淡若冷水，慢悠悠地又说：“怎么？听不懂？你爸爸还没和你说过他和我们家的过节？还是你哥哥没把他干点那点龌龊事告诉你？啊，真可惜，你居然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戴子安紧拧着眉，沉声叫她的名字：“于乐……”
于乐冷声打断他，“我不管你到底知道多少，也不管你之前对我说那些恶心的话，到底是要干什么，我只是奉劝你，省省吧！别指望着再利用我、伤害我一次，别把所有人㊣(5)都当傻子！”
说到这里，她眼底忽然爆射出奇冷无比的寒光，如削铁如泥的锋利匕首，直直扎进戴子安的心脏之中。
“对了，我听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肾源对不对？你哥哥快要不行了对不对？又或者你更想要的是这个……”
于乐钩着唇，冷冷地笑，指指自己肾脏所在的地方，“想试试看我的肾合不合适吗？说不定真不巧，就是合适的，至少我希望是合适的，那样就更有趣了，因为……”
于乐顿住，上前一步盯着戴子安显露着无限困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就算是合适的，我也不会捐给他，我要看着他死！看着你们为他的死痛苦！血债血偿，一命相抵，还不够！”
☆、第六十四章 你还喜欢她吗
于乐说完，猛地后撤一步，然后决绝转身，大步离开。
不去看戴子安脸上是怎样惊疑诧异的模样，也不管他眼底飞闪而过的伤悲之色。她走得义无反顾，背影萧瑟，冷漠至极。
够了，于乐，坚强一点，不准哭，不准哭！
于乐攥紧手，指甲嵌进掌心，疼得她眉心紧蹙。她大睁着通红的双眼，努力把背脊挺得笔直，她知道戴子安在看着她，她必须昂首挺胸，她不会向他显露一点点的脆弱！
她受够了，都在欺骗，都抓着她单纯好骗的弱点，他们都在欺骗她！以虚情假意侵略她的心，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她伤得遍体鳞伤！
兔子急了也咬人，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她以牙还牙，她不知纸糊的无骨人，不要小看了她。
杨哲，还有戴家的所有人们，准备好吧，我要开始反击了。
于乐冷漠地抬起眼，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群，一颗心慢慢冰冷坚硬下来。她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坚强，要隐忍，要狠下心来。
戴子安没有跑上前去拦她，他看着她倔强直立的后背，心里蓦地一阵发凉。眉心渐渐紧拧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悲痛之情，如流水般从他眼帘轻垂的双眸里涌泄而出。
他极果断地扭身朝住院部跑去，他脑子里全是疑问，陡然发现自己简直就是个傻瓜。他被于乐的话语惊到，也被她眼底那种骇人的恨意，刺地心房锥痛，他迫切需要有个人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他！
他跑进戴唯诺病房的时候，戴唯诺正靠着床头望着窗外发呆，肾功能失常使他的肤色变得枯黄暗沉，整个人形容枯槁，稻草人一般憔悴瘦削地叫人不忍多看。
戴子安攥了攥拳，暗暗将呼吸调匀，酝酿着不知从哪里问起，只是在看到戴唯诺脸上又是那种寡薄淡漠的神情的时候，他憋了一肚子的疑问忽然都卡住了，堵在喉咙怎么挤也挤不出来。他搔挠着后脑，心底升腾起一股涨热之气，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戴子安浮躁的脚步声打断了戴唯诺的思绪，他皱眉转过头，淡淡开口道：“送珂琪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