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死去的,这样也好,死了就可以见到爷爷、奶奶、妈妈,说不定过些日子还能见到戴唯诺,大家又可以在一起了,这样多好。
  张默惊慌失措地看着从指缝间源源不断渗出来的鲜血,恍惚间,仿佛看到多年前,爸爸跳楼后血流不止地躺在地上抽搐的模样。
  “于乐!你别死,你别死……我叫你别死,你听到没有?!”
  眼看着于乐翻了白眼,慢慢合上眼帘,张默心中好似被生生挖去一块血肉,又痛又空,好像失去了哪块最重要的血肉,再无法找寻回来,那种空洞茫然的感觉让他又一次感受到天地昏暗,谁都不在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感觉。
  于乐说不出话来,血流得多了,身子开始抽搐。
  张默颤着手扯下桌布,按压在她喉咙处,惊惶不定地掏出手机叫救护车。
  杨哲接到电话赶到医院的时候,于乐还在接受手术,他大步冲上来,连气都没顾得上喘,直接揪起张默的衣领,劈头就是一拳。
  同在一旁等候的许孺彬连忙上前拉住他,“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杨哲甩手挣脱许孺彬的拉劝,又一脚踹在张默肚子上,力道不轻,张默被踹得单膝跪地。
  “我说过什么?我说过什么?!”
  张默既不闪躲,也不还手,愣愣地受下这一拳一脚。许孺彬皱眉看着他,见拉不住杨哲,只得折身去搀他。
  “我说过不要动她!还不够吗?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你还觉得不够吗?还要怎么样?真的要他全家都死光光你才肯罢休吗?!”
  杨哲把于乐带到杭州看管起来,原就是为了保护她,他知道她和潘振东合谋设的这计,害不成张默,必然会引得他恼羞成怒,以为把于乐藏好了就能躲过一劫,却没想到还是被张默钻了空子。
  张默在许孺彬的帮助下,慢慢站起来,他侧头吐去嘴里的血水,敛眸看向杨哲。
  “我都告诉她了,害死她爷爷奶奶妈妈的是我,你放心,她以后不会误会你了,计划还可以照旧进行。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搞的,居然让她知道怀疑到你头上。”
  杨哲神色一变,难以置信般看着张默。许孺彬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张默却笑了,㊣(4)“呵呵,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什么?还是看上她了对不对?很喜欢她是不是?那宋雅安呢?我听说她催着你要结婚。”
  “傻子,既然给不起,就不要拿起来。我一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弄巧成拙。”张默说着,忽然敛笑,反手一挣,推开许孺彬,整一整衣衫,阔步离开。
  走出几大步后,却又嚯地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冰冷生硬地说:“计划虽然一开始就是你布置的,但现在游戏已经进行到高潮,别告诉我你要就此收手,我是不会罢休的。”
  杨哲皱眉闭眼,双手在身侧重握成拳。
  张默冷哼一声,绝然离去。
  许孺彬上前拍拍杨哲的肩,叹了口气,安慰道:“放心吧,外科主任亲自动手了,我问过了,伤口不算太深,没有伤到要害,没事的,缝好了就没事了。”
  杨哲说:“谢了。”
  许孺彬笑了笑,他原本也是不放心才跟到杭州来的,现在看来,倒是来对了。
  “手术不太麻烦,再等几分钟应该就好了。”
  刚说完,果不其然门上手术中的灯就灭了,许孺彬说:“行了,你进去看看,我找主任问问。”
  杨哲抓住许孺彬的手臂,“我不进去了,你去看看吧,哪个是主任,我去找他问。”
  许孺彬想到杨哲晕血,便把刚从手术室出来的一个医生指给杨哲。杨哲去找医生问话,他便进去看于乐的状况。
  麻药没散尽,于乐还睡着,许孺彬见护士要把于乐从手术台上搬下来,连忙说:“我来吧。”
  这是第二次抱于乐,他分明感受到怀里的重量轻了很多,垂眸去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原本脸袋就小,这会儿人瘦了,下巴尖得像锥子,感觉一个巴掌就可以盖住她整张脸。心头莫名一疼,许孺彬不由皱起了眉头。
  ☆、第一百零一章 不要想着逃
  伤得并不太重,麻药散尽后,就回了郊区别墅。
  别墅里事先有人整理过,狼藉一地的客厅收拾妥当,一点看不出白天争斗过的痕迹。
  到底是不放心,许孺彬也一起跟了过来,杨哲把于乐抱进房间休息,转而出来对他说:“要不然你在这里留宿一晚吧,我怕她明天醒来不愿意见我,伤口位置敏感,还是小心一点地好,你说话她可能还是愿意听的。”
  许孺彬说:“好的。”
  “那就麻烦你多照顾一下了。”杨哲点了点头,在二楼找了间房间进去,便没有再出来。
  许孺彬垂眸略一叹气,进到于乐房间。
  也不知道她是醒着还是在做梦,虽然闭着眼睛,但眼皮下眼珠在不停转动,许孺彬帮她把被子拉高了一些,坐在一旁看了片刻,生怕她会着凉,还为她开了空调,呆了一会儿才离开。
  翌日,许孺彬进屋去看于乐的时候,她已经醒了,正睁眼盯着窗外看。
  许孺彬顺着她的视线往窗外看了看,除了几颗雪松迎风摇摆外,并无其他风景。
  “乐乐,饿了吗?想吃什么?”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不高,应该没有发烧。
  于乐一动不动,轻轻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可能引得喉咙上的伤口发疼,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许孺彬,你知不知道我姐她……被车撞得严不严重?”她轻声地问。
  许孺彬抬眼看她一眼说:“听说是已经醒过来了,应该不算是太严重。”
  于乐眨了眨眼睛,又说:“杨哲在哪里?”
  许孺彬眸色微闪说:“在外面,你要见他吗?”
  于乐点头,可能是说话会有些疼痛,她闭了闭眼睛,皱着眉一副不想多说话的样子。
  许孺彬担忧地看着她,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摸摸她紧皱的眉心,却只是在空中停了停,到底是没伸过手去。
  “好,那我去叫他。”
  于乐轻轻一点头,身子往被子下缩了缩,乌黑的发散落在枕头上,衬托地她脸色惨白至极。
  杨哲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进去,视线朝床上滑去,心头忍不住发疼,她看起来那么憔悴虚弱,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就像一只破败的布娃娃。
  他有时候在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和原本想好的一点都不一样。
  “饿吗?吃点粥好吗?白米粥,小青菜,还有你最喜欢的蘑菇。”
  于乐听到他的声音,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睛。
  “杨哲。”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放我走吧。”
  杨哲静静看她一会儿,哑着声音说:“放了你,谁来放过我?”
  于乐闭眼,嘴角微微一钩,“那好,那就暂时放过我,我要去救人,晚了就救不了了,救完人以后,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
  这段话很长,于乐说得极其费力,紧拧着眉心,似乎忍受了极大的痛苦。
  杨哲凝眸看着她,幽幽地说:“去给戴唯诺捐肾吗?胡兰仪害死你奶奶,逼死你爷爷,戴伟乾害得你爸爸欠下巨额债务,就算这样,你也还是要去救他。你还是喜欢他对不对?还真是喜欢到一定境界了,就什么都肯牺牲了。”
  于乐嘴角钩起的弧度加大了几分,睁开眼看了杨哲一会儿,笑着说:“他是我堂哥。”
  杨哲说:“是吗?验过dna吗?你确定是?”
  于乐倏地敛笑,神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的肾真的和他匹配吗?”
  恍若当头一记闷锤,于乐心神俱颤,沉痛地闭上眼,却又听到杨哲慢悠悠地又接着说,“调换检验报告单只是轻而易举的事,又不是第一次做了。”
  真是狠啊,非要这么残忍吗?连一个无辜的,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人也不惜牵扯在内。
  于乐忍不住想笑,可是笑着笑着,又不禁要落泪,她用手挡住眼睛,喃喃地说:“那至少让我去看看姐姐吧……我担心她,我只有她了……”
  信他吗?可以信他吗?
  于乐捂着眼睛,不敢移开双手,生怕刺目的亮光会引得她双目落泪。
  她不信,无论是谁说的,她都不会再信。
  杨哲想说,你还有我,可是他张了张嘴,却是什么字都吐不出来。
  “好,先把身体养好㊣(4)再说,我去让人给你熬点粥。”
  他站起身,别开脸不忍再看那张苍白瘦削的脸,“先把身子养好。”
  走出几步,他又顿住了,侧扭过头说:“你很聪明,但希望你把聪明用在对的地方上,别想着逃,你欠我的,还没有还,如若你敢逃,那就不要被我抓到。”
  杨哲走后,屋里冷寂地可怕,于乐僵躺着,痛苦不堪地拧紧眉,只觉身心恍若置于一片油锅中,反复煎熬,不得解脱。
  过得片刻,她揉揉酸胀的眼睛,掀开被子跳下床。二楼的窗户并没有安装防盗窗,拉开窗可以看到院子里厚厚的一层苔草,隐蔽湿冷的角落上还有些残雪。虽然下过几场雪,可都没有积起来,往往清晨一缕阳光,雪就都化了,只有这些小角落还余留着一些。她慢慢眯起眼,斜倚在窗台边,上身倾侧出去,想看清二楼距离地面有多高。
  离开这里,马上,立刻!
  心思一动,心开始飞速狂跳,可她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双手用力抓在窗帘上,她反复对自己说:不,不能急,至少等到深夜,等到他睡着。
  于乐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关好窗户,躺回床上。
  过得不久,许孺彬果真端来清粥小菜,于乐平静吃下,做出淡然自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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