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许孺彬几番欲言又止地望着她，终只是摇摇头。
于乐的手机早就在第一天被关在这里的时候，就不在身边了，她默默躺在床上，时间越久，越是昏沉茫然，分不清几时几刻。
直到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进屋来看过她，为她把被子拉高一些，清浅的烟味，是杨哲。
☆、第一百零二章 逃
于乐双眸一亮，在杨哲关门出去的一瞬，整个人弹坐起来，飞快掀被下床，抱起床上的被褥，稍作折叠就扔下窗户。又把床单掀起来，不敢撕裂开，唯恐声响会惊动他人，在窗棂上绑牢，放下窗户，长度只有一两米。她管不上那么多，把拖鞋往窗下一丢，抓着被单就翻出窗户，虽然被单不太长，但所幸只是在二楼，草地上又铺了被褥，她抓着被单末尾处轻轻一荡，身子正好落在被褥上，除了受过伤的手在抓被单的时候，伤口又崩裂开，其余是毫发未伤。
来不及多想，几乎是落地的瞬间她就跳起来夺路而逃。逃，快逃，离开这里，用最快的速度！
穿着拖鞋根本无法快跑，在第二次跑落一只脚上的拖鞋时，她索性也踢飞了另一只。
隆冬季节，气温极低，她光脚踩在水泥路上，冷意穿肠而上，冷彻心扉。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啪嗒啪嗒混杂着紊乱的呼吸声，一颗心跳得飞快，几乎要蹦出喉咙。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回天台，她要去看姐姐，还要弄清楚所有事情。这么想着，什么寒冷，什么疼痛都可以抛到脑后。
杨哲的这所别墅位置偏僻得紧，她跑了好一会儿，空寂的马路上也依旧无人无车，始终只有她一个人，头顶着皎洁的月亮，啪啪的脚步声在耳边清晰响动，每一声都有回音，就像身后时时有人紧追着。
她知道这么下去不行，等杨哲发现了要追上来简直轻而易举，时间拖得越久，越是对她不利。
呼吸越来越急促，脚步声也渐渐紊乱，她惊觉自己体力将要透支，只觉一阵热汗倏然从后背心升腾而起，而后一股脑冲上头顶，让她忍不住头脑发胀，心中却是阵阵发寒。
脚底被碎石扎得生疼，她顾不上看是否破皮出血，只焦急不已得左右张望，太晚了，路上没有人，也没有车。
可就在她心如死灰，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也许天无绝人之路，她居然看到一个公用电话厅！
她没有钱，只能播110。感谢热情友好的民警同志，这个时间还愿意为了她出警。
坐上警车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四肢已然冻到僵硬，一直赤裸在外的两只脚更是已经发红泛紫。
民警问话的时候，她两排牙齿咯咯打架，结巴了好久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民警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目露怜惜，摇摇头，把她载回警察局。
到警察局后，有好心的民警给她找来一双棉鞋，她抬起脚预备穿进去时，才发现脚底乌黑一片，泥沙和小石子黏在脚底，还有不少血渍，她望着抬到半空的脚，心中一酸，险先落下泪来。
一番周折，民警帮忙找到潘振东，于乐举着电话，听着潘振东在电话那头焦急地问她话，喉咙发梗，就是说不出话来，眼泪则簌簌而落，只能呢喃着喊他的名字。
“潘振东，潘振东，潘振东……”
每一声都叫得潘振东心头发酸，一抽一抽的疼，听出她声音里的哭腔，他再也坐不住，偏头夹着手机，匆匆套上衣服。
“不哭了，乖，我马上过来，马上过来接你回家，乖。”
潘振东到的时候，在接待室的小角落里看到抱膝团坐着的于乐。
他不知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见她脖子上手掌上都包裹着纱布，手掌上的纱布还泛着鲜艳的血红色，发丝凌乱散披着，憔悴的脸煞白一片，浑身在发抖，可怜至极。
潘振东喉咙一哽，忽然没办法叫出她的名字。
倒是于乐警觉地抬起头，看清来人，心头一松，情不自禁莞尔一笑。
“潘振东。”于乐惨白瘦削的脸上笑容轻薄，偏偏一双大眼却还是晶莹水润，光彩动人，她仰着头对他愉悦而笑，好似看到什么极其美好的事物，“你来了啊。”
潘振东忍不住眯眼，先是很快解下自己的围巾小心缠在她脖子上，然后抬手在她头顶摸了摸。他急匆匆赶来，浑身还散发着冷气，但手指温热，一如他始终火热的一颗心。他本只想安抚般轻轻摸摸她的脑袋，却不料她望着他，忽然眼底慢慢蓄满了泪光，猛地跳下椅子，一头扎进他怀里。
双脚甫一落地，钻心刺骨的疼痛，她忍住了，㊣(4)咬着牙不肯哭出声来。
“他说我姐出车祸了，说我爸他们无家可归了，是那样的吗？是吗？”
潘振东心头一酸，不自禁抱紧她。
“是我错了，我不该……我不该不听我姐的话，是我害了她……”
于乐把头埋在潘振东怀里，放任自己泪如雨下，偏偏却死咬着唇，不肯哭出声来。
潘振东一下一下地轻拍她的后背，很想劝她不要难过，不要哭，但是好奇怪，一如那次在医院初闻于悦腿病严重时，她崩溃大哭，他见着她落泪，想安慰的话，却只是说不出口。
值班室里的警员听到哭声跑过来察看，见两人拥抱在一起，尴尬地抓抓头，又退了出去。
“潘振东，我姐伤得厉害吗？我爸他怎么样了？”
于乐哭了一场，哭泣使得喉咙的伤口撕拉开去，又渗出血来，但理智索性慢慢开始恢复，她揉着眼睛哑声地问，抬眼见潘振东眼中倍含关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还不算太差，只是一条腿骨折了，打了石膏，要躺一段日子。”潘振东心知她不喜自己情绪太过外露，只得强迫自己拧开视线，心底却因扫到她脖子上的纱布泛出红星来，而感到一阵心悸担忧。
于乐点点头，细声地又问：“那我爸爸……”
潘振东皱了皱眉，“别墅被法院收上去拍卖了，你爸爸最近情形不太好。”
于乐沉默了一阵，忽而说：“我想现在就回天台。”
“好。”潘振东倒是一点没有犹豫。
☆、第一百零三章 你别走
于乐不由抬眼看潘振东，心想这样大半夜叫他来回开四个小时的车，会不会太难为他了？仔细地看，他眼角似乎都有细纹了，眉心何时也多了一分褶皱，眼神虽温柔和煦依旧，但那一层沧桑疲惫却好像薄雾重叠弥漫。由记得起初见他的时候，他眉眼间光彩四溢，朝气蓬勃。
短短一个半月，他竟是忽然老了许多。这也是她害得，她拖累了太多人。
潘振东起初是极不自在于乐这样直白露骨地打量自己，暗想自己半夜匆忙赶来，身心疲惫，形象定是分外狼狈，心里多少有些不愿被她多看。可忽而又触及她眼底闪颤着的心疼，忍不住一阵发喜，便低了头与她对视，神情分外温柔。
于乐错开视线，“还是不要着急走吧，我好累，想先睡一觉，脚底也好疼，刚才逃出来的时候，把鞋跑丢了，脚底磨破皮了，走不了路了。”
“我看看。”潘振东皱眉蹲下身子，抓着她的脚要替她检查。
于乐往后缩了缩，“很脏，我想先洗洗脚。”
潘振东也觉自己唐突，缩回手来，边站起身子边说，“那好，我们去附近找家宾馆，先洗洗休息一下，天亮了再回天台。”
于乐低声应下。
就近找了家宾馆，单人房却只剩一间，潘振东看于乐一眼对接待员说：“那算了，不好意思。”
于乐拉住他，“没关系，那就开个双人房吧。”
接待员抬头看看她，又询问般看向潘振东，潘振东凝视她一会儿，还没出声，她却对接待员点点头，“开吧，就要个双人间。”
进屋后，于乐对潘振东说：“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潘振东正把房卡插好，电灯开关按下，房间里亮堂起来。
听于乐这么说，他有些诧异地回过头看她。
于乐苦笑着说：“常常做噩梦，一个人睡不着，呆着也觉得害怕。”
潘振东看她神色异常低迷，苍白的一张脸微低着缩在领子里，整个人好像是不能自制般瑟瑟发着抖，心底不禁发酸，忍不住想要拥她入怀。
“傻丫头，先去洗洗脚吧，没事的，睡一觉，明天我们就回去了。”他强忍着心底那股炽热的冲动，抬起来的手最终只是轻轻在于乐头顶拍了拍，最后把她往卫生间推了推。
于乐低着头，轻声答应着，走进卫生间。
潘振东在原地站了片刻，上前敲了敲卫生间的门，“我出去给你买点药，马上就回来。”
他说完就要开门出去，卫生间的门却忽然打开，于乐赤脚跑出来，抓住他的衣袖，神色惊慌地看着他。
“不要，不要走，不用买药！”
潘振东皱眉看着她，眼底一抹怜悯扎得她双目一刺，她狼狈地别开脸，勉强想要保持镇定，声音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你别走开，我心里害怕。”
潘振东把手从门把上收回来，安抚般轻拍着于乐的后脑，把她往自己怀里轻轻揽进来。
“好，那就不买，地上凉，你先去把脚洗干净，穿上拖鞋，我不走，我就在这里。”
于乐僵硬的后背在他的拍抚下慢慢放松下来，低声“嗯”着，转身又在走进洗手间，却不再关门，边洗脚边抬头看着潘振东。
她几时这样依赖过他？潘振东心底一阵难受，却又不敢问于乐究竟都发生过什么。她怎么这般惊惧不安，那双昔日里莹润明亮的大眼睛里，此刻全是不安与一片灰色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