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没有手表,没有手机,她无法估计时间流逝。孤坐良久,身上因为长途奔走而泛起的热气慢慢散尽,她觉得越来越冷,不由抱紧双肩。
  她不知道戴子安会不会来,可是她不是在等他,他来或者不来,她都不想走,这个空寂无人的一角天涯,她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获得到一丝解脱的快感,冷风吹得越疾,她心中那份压抑纷飞地越发畅快。
  脚步声在身后停住的时候,她刚好从一片混沌的思绪中回过神,猛然惊觉身后有人,心中猛地大骇,冷汗涔涔渗出。
  霍然扭头看去,不由低呼,“你?”
  戴子安单手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风吹得他额前的发丝胡乱飞舞,也吹得他手里的塑料袋啪啪地响。
  戴子安问:“你怎么在这里?”
  夜是漆黑的,于乐却看到他黑曜石般璀璨的一双眼睛里星芒闪闪,偏偏又透着一层黯然深沉的忧伤。她往边上挪了挪,见戴子安看到自己没有一点意外,心里不知怎的,有一点失落。
  “哦,忽然想到在这里看烟花很好,就来了。”
  戴子安说:“这里看太远,烟花都看不清,没什么好的。”
  他说得没错,这里虽然视野开阔,能包揽四野,但毕竟距离太远,市区的烟花在这里看去,只不过拳头大小,不够华丽,也不够绚烂。
  ☆、第一百零七章 烟花易冷
  可戴子安说得又不对,这样并不是不好,于乐要看的,本来就不是大朵大朵绚丽的绽放。
  于乐淡然一笑,看向他拎着的塑料袋,“是什么?烟花吗?”
  戴子安在她空出来的椅子上坐下,“不是。”
  于乐探头去看,他瞄她一眼,从里头掏出两个包着塑料纸的东西,似乎是一包油纸,又有一些丝线,看不明白是什么东西。
  于乐说:“这是什么?我记得你说要带我来这里放烟花的,怎么不是烟花?”
  戴子安把东西从塑料纸里拿出来,双手往身后一抓,再伸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烟花棒。
  于乐倒是没想到他真带了烟花来,一惊一喜,怔怔地伸手接过。
  戴子安笑了笑,低头摆弄起那两包东西。
  油纸展开,丝线系好,轻轻一抖,张开一看,居然是个小巧的孔明灯。
  于乐把烟花棒随意一放,抓起那只孔明灯,左右看了看,“真稀奇,这是孔明灯吗?”
  戴子安把一团酒精棉球安置在灯下的金属盒里,边从口袋里找打火机,边回答:“是啊,卖的人说可以飞很高。”
  于乐淡笑着摇头,“够呛,看起来很羸弱。”
  戴子安掀眼瞥她一眼,似是不喜,眉头皱了皱。
  于乐说:“今晚风太大,可能会被刮落,这里树多干燥,会很危险。”
  戴子安似乎是轻轻哼了一声,没理会于乐的担忧,一手护着打火机,侧头去点孔明灯。
  于乐歪头看着他,“怎么想起放孔明灯,你要许愿?”
  戴子安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酒精棉球被点亮,风吹得火焰左摇右摆,灯罩子慢慢打开,他单手托着灯座,感觉到手心上一点点轻盈起来,那盏简易孔明灯果真慢悠悠飞升起来。
  戴子安展眉一笑,得意似的翘着嘴角扭头去看于乐。
  于乐扑哧笑出声,仰头去看颤晃晃朝天升起的孔明灯。她正要问他许的是什么愿,却见晃悠悠好不容易飘起越两三米高的孔明灯忽然一个倾侧,噗地整个灯罩燃烧起来,晃悠了几下,直接坠下栏杆外的小山崖。
  “呀!”于乐忍不住惊叫。
  戴子安倏地弹起身子,毫不犹豫跨出栏杆就要去抢灯。
  于乐急忙喊:“不要了!别管了,危险!”
  戴子安还是翻出了栏杆,一只手扣在栏杆上,一只手长伸出去使劲去够已经烧得只剩一个架子的灯。
  于乐连忙扑上去抓住他的一只胳膊,吓得后背寒气渗骨。
  “你这是为什么啊?多危险啊,一个灯罢了!”好不容易把人拉进栏杆,于乐捂着飞跳不歇的心口,惨白着脸看着戴子安。
  戴子安把烧得乌黑的灯翻看了一下,扯嘴摇头笑了笑,把灯塞进一旁的垃圾桶。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没听过这话吗?”
  他倒是有心情开玩笑,于乐哭笑不得地摇头。
  孔明灯倒是还有一个,戴子安却不肯再点了,给于乐把一把的烟花棒都点燃了,两人各分了一半,拿在手里看着。
  火花刺眼,于乐却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
  过年了,居然是过年了,她却一点异样感觉都没有。
  以前每到过年她都想方设法要溜出家门去找戴唯诺,两人买一堆烟花爆竹到广场上去放,家里来四五个电话都不能把她叫回家。每次也都会买这种可以捏在手里玩的烟花棒,她一手拿一根,和一堆兴高采烈的小孩一起,手舞足蹈地满广场跑。
  然后赶在十二点之前回家,在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爸爸会在别墅顶楼放一个一百零八响的巨大烟花。那一秒,满世界都是烟花,可是她仰头站在院子里看着,却总是觉得自己家的烟花开得最大,飞得最高,颜色最好看。
  那些事,现在想起来,却好像是过去几百年的陈年往事,都泛黄发涩了。
  于乐把燃尽了的烟花全塞进垃圾桶。
  戴子安说:“吃过饭了吗?请你吃饺子。”
  于乐想起那次在饺子店差点和人打起来的事,忍不住钩了钩唇,“好啊。”
  两人相携下山,戴子安细心地用手机照亮山路。
  这个时候却哪里还有饺子店开着,两人在大街上转了几圈,最终只能买一些零食和啤酒跑到广场边上的花坛坐着。
  ㊣(4)两人一面看着广场上吵闹跑跳放烟花的小孩子们,一面拉开啤酒,互碰一下,大口大口地喝。
  酒一瓶瓶下肚,于乐感觉浑身轻飘飘地,很多思绪都混乱开,不知怎么的,忽然望着广场上的小孩落下泪来。
  戴子安将她揽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于乐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味,又吸着鼻端浅淡的啤酒味,忽然张口把心底埋藏着的秘密全都说了出来。
  她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有刻意去组织语言,也没有一套完整的思路,一下子说张默,一下子又说杨哲,乱七八糟的,反正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嗓音沙哑异常,有时候说一句顿一下,有时候又说得激动不已,浑身直发抖。
  戴子安默默听着,一口接一口地灌酒。
  “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如果没有我,什么都不会发生……”
  于乐慢慢说累了,就停下来了,靠在戴子安的胸口,两眼无神地看着远方。其实她不太清楚自己都说了什么,脑子里晕乎乎的,头很沉,嗓子也很难受。只清楚地知道自己最后一句话,说得是什么。
  戴子安拉开她脖子上的围巾,轻轻摸着纱布边缘,温柔地问:“疼吗?”
  于乐摇摇头。
  她的脖子温度异常之高,戴子安微一皱眉,连忙抽手摸向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温度。她又发烧了。吹多了冷风会扁桃腺发炎,而后导致发烧,她的老毛病。
  “你在发烧!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怎么不吱声?!”戴子安又气又急,看着脚下散落一地的啤酒易拉罐,真恨不得打她的屁股。发烧了都不知道吗?还喝这么多酒!
  ☆、第一百零八章 输了
  于乐晕乎乎的,只是茫然地摇着头,嗓子很难受,她不愿意再开口说话。
  戴子安气得直叹气,拽她的胳膊要把她拉起来,“走,我们去医院!”
  于乐却赖着不肯动,哑着嗓子说:“脚疼,不想走。”
  戴子安冷声说“不行!”她却把耍赖发挥到极致,他怎么拉,怎么拽,怎么劝都不肯动。
  他最终只能投降,无奈地叹着气说:“那行,你在这等我一下,别乱跑,我马上回来!”
  戴子安脱下外套给她穿在外面,匆匆跑去最近的药店。
  于乐吸吸鼻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视线一转,却看到烟花阑珊处,一个颀长冷寂的身影如雕像一般站立着。
  眼睛立时瞪大,她惊得弹跳起来,立刻想要逃跑,却因为发烧和喝多了酒,头轻脚重根本连站都站不稳。
  戴子安买药回来的时候,原先于乐坐的地方只余他的外套,几个挥舞着烟花棒的小孩跑过去跑过来,把那堆啤酒易拉罐踢得咕噜噜转动。
  杨哲把于乐带到一个陌生的公寓,她烧得神智迷糊,分不清路线,只知道一定不是中央花园那边的公寓。
  杨哲没有开灯,一进屋就重重摔上门,身子一贴,于乐被他牢牢钉固在身后的墙面上。
  “我说过的,不要逃。”
  他冰冷的声音吐出来却带着一股热气,于乐只觉耳畔嗡嗡作响,又酥麻发痒,难受极了。
  “不逃怎么办呢?你们会玩死我的。”于乐暗哑的声音像老妪磨刀那般低沉,“我现在人就在这里,你想怎么样,有什么样的手段,不妨都一次性拿出来吧。”
  杨哲一双怒火焚烧的眼睛在黑暗中也如烈火般光芒明亮,他用力抓着她的肩膀,好像要把她整个人使劲掰碎。
  他怎么不知道她男人缘这么好,前有潘振东为她鞠躬尽瘁,后有一堆黄毛小子为她鞍前马后,什么何新宇,戴唯诺,戴子安,一个又一个,简直没完没了。
  知道她逃走了,他火急火燎来天台找她,倒不是真的要抓她回去怎么惩罚她,只是怕她会先被张默逮到,他那么心急如焚地担心着她,她却那样温顺地依偎在别的男人的怀里。
  这叫他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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