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他不知道说什么,就默默坐在床边看着于乐,于乐也不愿和他说话,只是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一声不吭。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于乐有些困乏了,却不想睡,强撑着不肯闭眼睛。
杨哲看她一眼,似乎有些犹豫,但手机铃声响个不停,他抿抿唇,终是接了。
于乐淡淡瞄他一眼,听他对着手机说:“默?怎么了?”
没说上两句话,他忽然噌一下站起来,急匆匆地说:“我马上过来!”
立马就撂了电话,匆匆朝外跑去,手按在门把上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扭过头看着于乐,“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你不要跑开,好吗?”
于乐没有回答,杨哲叹了口气,幽黑的眸子在灯光下泛着一层朦胧的白雾,静静凝㊣(4)视她片刻,却也还是开门出去了。
于乐倒是很想跑,只是她肚子还是疼,刚才医生用了点镇定,她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床估计都下不了,更别说逃跑了。
这么想着,她渐渐感到困地不行想睡觉,这时值班护士进来了,于乐随意瞥了她一眼,轻声地问:“几点了?”
护士说:“十点半。”
于乐“嗯”了一声,眼皮上下扇了扇,慢慢合上。
杨哲这一走,便没有再回来。
得知出事的时候,已经是好天后,好在杨哲事先在医院交了一笔钱,护士医生都很照顾于乐,这几天下体一直出血,她动不了,就在床上躺着,全当养力气,稀里糊涂,半睡半醒地,一日日就那么过去了。
许孺彬带着一名律师过来的时候,她刚好换下病服,正打算离开医院。
许孺彬说:“戴子安死了,警方怀疑是阿哲杀了他,作案时间是三月二十号,晚上九点左右,我知道那时候他在医院陪你,只要你肯出庭作证,他就可以洗脱嫌疑。”
于乐呆呆地看着许孺彬,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后边说了什么她不知道,她只听到他说戴子安死了。
戴子安死了。
死了。
于乐跌坐在病床上,两耳有一瞬的失聪。
什么叫死了。她犹记得那晚他在山顶放孔明灯时黯然伤神的一双眼睛,记得他和她在月亮湾广场看一群孩子放烟花,记得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肩头,去为她买退烧药……
多么鲜活的记忆,还能清晰地在脑子里刻画出来,可那个人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
许孺彬说:“警方先正起诉杨哲,如果没有合理的不在场证据,他很有可能会被判谋杀。”
脑子里镇痛欲裂,连腹部也抽痛起来,于乐闭上双眼,拳头紧握,生生忍着反胃欲呕吐的不适。
不是杨哲,是张默!
一定是他!只能是他!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他是真的爱你
一定是张默,杨哲是接了他的电话才出去的,是他!他杀了戴子安!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于乐掩面而泣,心中犹如挨受千刀万剐般剧痛。
她第一次感觉到这样滔天的,无法原谅的恨意。他为何要这样残忍,戴子安又何曾对不起他?为什么连他都不肯放过,他是疯子吗?他杀人上瘾了吗?!
“我要去看戴子安。”于乐听到自己轻飘的声音在空气中轻悠颤抖。
许孺彬说:“好。他有遗言留下,他把肾脏捐给他哥哥了,身体的其他部分也捐献给医院用于医疗研究。”
不是说他和戴唯诺的肾源不匹配吗?于乐抬头看着许孺彬。
许孺彬说:“他有先天性心脏病,戴唯诺怕他挨不过手术才让医生帮忙撒了谎,没想到他自己一早就知道真相,早就写好了遗书,好像知道自己会出意外一样,遗书里所有事情都交代地很清楚,说是要把肾捐给戴唯诺。”
于乐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这两个人还真不愧是亲兄弟,一样的傻,一样的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的做法是最好的,知道什么,明白什么,看得清楚却不肯说,全埋在心底,让别人恨,让别人怨。
换肾手术早已经做完,除了肾捐给戴唯诺,戴子安的眼角膜和肝脏都在第一时间送到医院的时候,被割出来运到了需要的地方去,他的遗体现在正在保藏室冰冻着。
许孺彬带于乐到保藏室门口的时候,她又犹豫了,最终没有迈出那一步,只隔着一层玻璃,望着冷气沙沙的保藏室发着呆。
看了一会儿,于乐默不作声地走回自己的病房,许孺彬也一言未发,静静跟在她身后。
于乐说:“好的,我会出庭。”
许孺彬把出庭时间告诉她,陪她吃过中饭,又买来一些水果后才离开,走之前特地给几个护士塞了钱,要她们多关照于乐。
许孺彬走后,于乐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只觉辗转不宁,难以成眠,心头总悬着一丝不安,她捂着心口,感觉到心跳是异常的快。
于是再也呆不下去,憋闷得难受,她掀了被子匆匆套好外套就奔出医院。
身上没有钱,她身子虚弱也走不了太远,只刚刚跑出医院大门,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晕过去。
一双手及时伸过来搀住她,一缕带着华丽大卷的发丝从眼前一扫而过。
那人说:“于乐,我一直在找你。”
于乐回头看向许珂琪,“找我?为什么?”
许珂琪比早时候见的瘦了许多,原本就瘦高瘦高的一个人,现在几乎瘦成了一根竹竿,下颚削尖削尖的,衬得一双眼睛大得突兀。
“找个地方坐好吗?我有些话要对你说。”似乎是担心于乐拒绝,她极快得又追加了一句,“是关于子安的事。”
两人就近选了医院边上最近的一家茶馆,许珂琪挑了落地窗边上的位子,给于乐点了龙井,自己选的是碧螺春。
“他是自杀的。”许珂琪细长白皙的手指抚摸在茶杯边沿上,指腹一点点摩挲过,阳光洒在指尖,她的手指几乎透明,能看到青紫色的血管散发着幽柔的光芒。
于乐端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蜷动了一下,又听到许珂琪细腻轻飘的声音继续说道:“他原本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这次回天台之前他做过检查,他心脏这里原本有个小孔,先天性的,没办法治愈。前几年他迷恋拳击,不肯顾惜身体,情况本来就不好,在大连的时候,他又和人打架,有一次被人打中心房,在医院躺了一个月,这以后身体就很不好了,医生说保不准哪天就会忽然猝死,他所以回天台,他说他不能死在异乡。”
许珂琪双眼发红,眼泪在眼眶里一圈圈打着滚,她长翘的睫毛眨了眨,一条湿热的细线就扑簌落下。
她继续说:“他说反正要死的,倒不如为你做点事,原本计划好是能陷害张默的,只是没想到最后杨哲会过来,警察过来的时候,张默逃了,只把杨哲抓个正着。刀上有他们三个人的指纹,虽然不足以指控张默,但好在杨哲当时就握着刀,只能百口莫辩。”
于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低下头,上好的龙井在茶水上悠悠㊣(4)漂浮着,颗颗翠绿,尖细如针,雾气升腾而起,蒸得她两眼湿润。
许珂琪目色幽幽地看着她,“他一定很痛,那么锋利的刀插进肚子里,流了那么多的血,有一个多小时呢,杨哲来的时候,他都要痛死了,血也快流干了,他却为了抓住杨哲不让他也跑走,生生忍着,就那么忍着,直到警察来了才肯放松……”
于乐指尖发颤,好像被许珂琪眼底的灰暗光芒镇住,连看她一眼都不敢,只能低垂着眼帘,睫毛飞颤。
许珂琪轻叹一口气,神色悲戚:“他是真的爱你,我还以为他是为了气我才对你好,原来不是,他是真的爱你……”
于乐闭上眼,眼角有泪滚落。
与许珂琪分手回到医院后,于乐没有再吃药,护士要来给她挂点滴也被她拒绝了。
第二天许孺彬来接她出庭,天特别阴沉,风很大,好像是要下雨。
她看着暗沉的天,问:“我说那时候他在医院陪我,法官就能判他无罪吗?”
许孺彬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只说:“可能性会大一些吧。”
于乐沉默了片刻说:“让我见见律师吧。”
杨哲请的是市里极有名的铁嘴律师郝如青,但嘴皮子再好的律师,遇到这种证据确凿的事,也感到疲惫无力。
据说,当时警察到的时候,杨哲的手正好握在刀柄上,虽然法医鉴定伤口出血情况后,证实中刀时间起码在一个小时之前,可是,杨哲的手正好握在刀上,不排除他是杀人后回来处理尸体的可能性。
于乐对一筹莫展的郝律师说:“我有个办法,你看行不行?”
☆、第一百一十三章 都会结束的(大结局)
出庭的时候,于乐没有换下病服,只在外头罩了一件大衣,领口露着一片病服的格子布料,衬得她脸色惨白严重。法官允许她发言的时候,她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好像受了莫大的惊吓。
郝如青神色严肃地在一旁说:“于小姐,请你叙述一下三月二十号晚上八点到十点,你在医院都见过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于乐垂下眼,眸低声地说:“我肚子疼,八点到十点我一直在睡觉。”
郝如青皱起眉,“于小姐,你确定你在睡觉?你睡着了吗?肚子疼的话,应该睡不着吧,请你仔细想想,你当时在医院接受完治疗,我的当事人在八点到十点期间是否一直陪在你身边。”
于乐摇摇头,平静并且冷淡地说:“医生给我打了镇定,所以我睡着了,我不知道有没有人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