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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我又会偷偷地舒一口气。
有一次我没控制好,舒气的声音太大了,被方柯文听到了。
在有点乱的教室里,他忽然回过头来看我,眼神像闪电一样明亮,刹那撕破漆黑的夜空,好像把我心里的秘密全部照亮,让我无处躲藏。
可是他的眼睛,却温柔得像湖水一般静谧。
方柯文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笑着说,你可以吐气了。
我这才发现从他看我到现在,我都屏着气,不敢呼吸。
我差点就在方柯文的眼神里被自己活活闷死。
我以为方柯文发现了我的秘密,可是他又像没事人一样对我抬抬下巴扬扬眉毛说,我说叶初暖,你觉不觉得我们缘分真的深厚啊,从高一下半学期开始,我们就一直坐得很近。
想想好像确实如此。我在方柯文前面坐过两个月,后来他换到我前面坐过两个月,之后就一直是现在这样——我坐在他左手边,隔了一条走道。
我对方柯文说,这算什么缘分啊。我们迟早会分开的。再过个一两年,高中毕业,我们可能就再也不会相见了。这样的缘分,还是浅的,差不多就洗脸水的深度。
方柯文忽然皱起眉头瞪着我,长时间不说话。许久他才说,你这个女的,怎么那么讨厌啊?!
我一头雾水——我说的都是实话,又没有说错什么,我怎么就讨厌了我?
就因为这样莫名其妙的原因,我们冷战了一天,一整天都没有说话。刚听到的八卦鲜辣有趣,急于与对方分享,口型都已经准备好了,才想起彼此在冷战。硬生生地收住热切的表情,回过头去和同桌八卦——其实我最想分享八卦的人,是方柯文。
除了方柯文,我不想和任何人说八卦。我真的不是一个三八的女人,我也不喜欢年纪小小就像三姑六婆一样,我平时表现得像个很鸡婆很八卦的女人只是为了能常常和方柯文说话,而不被怀疑我暗恋他。
如果你是一个废话很多的女人,那么你和任何人说话都是正常的,可是如果你是一个平时话很少的女人,只单独喜欢找一个男生说话,那么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你对这个男生心怀不轨。
我就是对方柯文心怀不轨了,即使有时我的行为欲盖弥彰也要盖一盖。
我想告诉方柯文,其实我很内向,其实我不太喜欢说话,其实我挺容易害羞的。我总是那么八婆地打听别人的绯闻八卦,只是我想和你说说话的借口而已。
你是不是觉得我演技很好,可以把一个八卦的女人演得那么逼真?
好吧,我偷偷地告诉你,虽然我不爱说八卦,但其实我挺爱听八卦的……
虽然我暗恋方柯文,可是我坚定地认为他是一个很平凡的男生。
不是特别英俊,不是特别聪明,不是特别出风头——只是,不丑,也不笨,不是丢人堆里就彻底找不着影而已。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方柯文,除了我之外竟然还有女生会喜欢他,并且喜欢得世人皆知。
对方是隔壁班的女生,叫戴浅浅,眉目干净,但说不上漂亮——生活不是小说,其实真的没那么多的王子和公主,校草与校花。
那天中午戴浅浅来找方柯文的时候,我们刚结束冷战,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斗着嘴。
方柯文的同桌是个热血的篮球少年,中午通常是不在教室的,戴浅浅应该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提了一大袋零食,坐在方柯文同桌的位子上,像摆摊一样把零食摊在桌面上。然后她对方柯文说,你把头转过来,我有事情和你说。
方柯文的身体还是朝向我,扭过头去问她,有什么事情啊?
戴浅浅笑得酒窝隐现.,拉着方柯文的衣袖说,你把身体转过来看着我嘛,我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
方柯文看了我一眼,我假装在做作业,不想继续刚才话题的样子,他就把身体转过去了。
其实那一刻,我真想冲上去抽戴浅浅两巴掌,然后像咆哮教教主一样摇着方柯文的肩膀冲他大喊,老娘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得要死要活喜欢得寝食难安!请你不要和那个装可爱装得披头散发惨无人道的女人说话好吗?请你洁身自好自重点好吗?请你喜欢我好吗?
可是我是闷骚到要死的金牛座。
我宁可憋到自己肠穿肚烂,也绝不让自己有一点点可能陷入被拒绝的可怜地步。即使不被爱,我也要笑得很坚强。即使心里委屈得想哭,脸上的表情也要云淡风轻。即使走路摔倒了,我也要自己摔倒的姿势好看,爬起来的动作迅速。
方柯文就说过,叶初暖,为什么你明明想哭却非要咬着嘴唇忍着呢?女生哭一哭也不丢脸好吧。
这场对话发生在我们一起看2008年席卷台湾的本土电影《海角七号》的时候。其实我觉得《海角七号》没有很好看,它里面有台湾上一辈人的回忆和这一辈人的故事,可是那些其实离我们有些遥远。但是当阿嘉在沙滩上抱着即将回日本工作的友子说“留下来,或我跟你走”时,我还是被打动了。
身边有女孩在哭,我只是咬着嘴唇,手指抓着椅子的扶手身体僵硬。
我不习惯在其他人面前露出软弱或者哭泣的样子。
方柯文说,叶初暖,你是个死要面子的女变态哦。
然后他把他的手覆盖在我脸上,说,现在没有人看到了,你哭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那时产生了幻觉,可是我真的觉得方柯文说那句话的时候是无比温柔的,甚至……甚至我觉得,他的那句话里,是有一点点宠溺和……爱的。
在充满安全感的黑暗中,方柯文掌心的皮肤微微灼热地贴着我的眼皮,我心里的某一根弦忽然就松了下来,忍了很久的眼泪像决了堤一般落下来。
我哭了很久才闷声闷气地说,好了。
方柯文的声音像某种玉器一样温润。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笑着问,确定?
我点了点头。
他把手挪开,我依然低着头。
我看到方柯文把沾着我的眼泪的手,轻轻的握了起来。
我不知道那个动作是否代表着什么特殊的意义,或许只是和吃饭走路一样普通,可是那个小小的细节,却轻轻的碰了一下那个时刻的我的敏感到脆弱的心。让我差一点点就要失去理智地拉住方柯文的衣袖问,如果我是阿嘉,你是友子,你是会为我留下来,还是带我走?
可是我还来不及问电影就散场了,灯光亮起来的时候,我的勇气也就全部跑光了。
闷骚少女的勇气总是要在无人或者最深浓的夜色里,才会光芒万丈。
戴浅浅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几天她如何心情不好,数学老师怎么总是找她麻烦,和她同桌的女人又是怎么怎么样的极品——那些事情和方柯文有什么关系呢?她和我一样,只是想没话找话吧。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得笔挺,手里握着蓝色的百能笔,可是一个完整的句子都写不出来,百无聊赖地在白纸上写写画画。最没出息的是,我不舍得离开。即使这样听他和其他女生说着没有营养的话,即使只是这样沉默地坐在他身旁,偷偷地看着他,我也是欢喜的。
我正在发呆的时候,忽然看到方柯文低着头看着摊在桌面上的零食好一会,然后抓起什么,没有回头,手臂越过走道,准确地放在我的桌子上。
是喜之郎水晶之恋的果冻。
我不喜欢吃水晶之恋的果冻,我喜欢吃黄桃或者橘子味道,有很大果肉的果冻,可是我突然就很没出息地高兴起来,像一只看到胡萝卜的兔子那样欢喜。
戴浅浅不说话,越过方柯文的肩头瞪着我,脸上青白一阵。然后飞快地把桌子上的零食都丢回袋子里,招呼也不和方柯文打一声就走了。
我很贱地对方柯文努努嘴说,你的头号粉丝走了,你怎么不去追啊。难得有女生肯喜欢你。
方柯文挑挑眉毛,勾起他让我着迷的漂亮嘴角,比我更贱地说,怕什么,我还有你嘛。
我心口猛地一窒,水晶之恋差点噎进气管。我咳嗽的时候偷看方柯文的脸,他的脸上找不到意思异样的神情。他皱着眉头拍着我的背说,你是笨蛋吗?吃个果冻都会噎到。
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在我喜欢方柯文的这些年里,我一直以为是我的演技太好,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后来我才知道,其实真正演技好的那个人是方柯文。
如果我的演技能拿金球奖最佳女主角的话,那么方柯文就是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男主角的不二人选。
和他比,我始终,棋差一着。 我不好意思告诉方柯文,虽然我看起来有点man,虽然我缺少点少女的柔情,可是我很喜欢看《花火》、《女友》之类的杂志,看那些“芭拉”的爱情故事。
明明知道那些故事是假的,是那些想象力过剩的作者编出来骗小女孩的——可我还是会偷偷哭一下的。
我看每一个故事都觉得别人像是在写我的故事,故事里的每一个男主角我都觉得是方柯文。
我喜欢的一个作者文中有这么一段:如果有那么一个人,他在你身边明明好好的,可你想象着和他分开的情景,你会心如刀割,你会拉着他的手十指扣得死牢,怕他真的离开你,就算他在你面前你也会不停地想念他——信不信由你,那就是爱情。
我很悲伤地想,我果然是很喜欢方柯文的,我看着那段话的时候心里想的全部都是方柯文。
我知道现在看这个故事的你,肯定觉得我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女主角。你是不是很想抽我一巴掌然后冲我大声吼:“你真是史上最磨叨的女主角!如果爱就去爱,去告诉方柯文你喜欢他啊!”
我发誓,如果我是你,我也会烦躁地翻着杂志,嘴巴里骂着这种神经病的女主角。
可是,我想说的是,站在湖边看的人,和溺在湖里的人,心情永远是不一样的。
赤壁的樟脑和薄荷的气味一下子飘散在空气中,掩盖掉了夏初的气味。
我看到边策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
美少年连皱鼻子都那么好看。
我问他,你喜欢我什么呢?
边策说,因为你很特别。
他低下头,深深地直视我的眼睛,鼻尖都快要碰到我的鼻尖了。边策的眼睛像黑色的玛瑙,眼角微微地上挑,天生一双媚人的桃花眼。
我真不明白,拥有一双这么漂亮明亮的眼睛的他,怎么就像瞎了一样看上我了呢?还是,有什么阴谋?
不好意思,我是个阴谋论者,我有点腹黑。
边策说,叶初暖,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我觉得你挺寂寞的,虽然看起来很强悍,但是其实心里挺孤单的。我觉得我可以照顾你。
风油精的气味在空气里挥发后变得越来越美妙,我很想问边策,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让他自认为可以照顾得了我。
我不是看了美少年就昏头的花痴少女——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我是有一点昏头,不过风油精的味道让我迅速冷静下来。或许是我做人太过小心,我总觉得所谓的一见钟情或者短时间产生的好感都不牢靠,没有长时间积累的感情只是激情而不是爱情。
我很怕当我开始爱了的时候,那个一开始爱的人已经爱完了。那我要怎么办呢?
我犹豫着要怎么和边策说的时候,我看到了方柯文。他站在二楼的阳台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那个位置离我和边策站的位置很近,我想他一定听到了我和边策的对话。我想从方柯文的脸上找出一点点蛛丝马迹来判断他对我的感觉。可是很不幸,我失败了。
我很沮丧地对边策说,对不起,我没兴趣。
边策似乎没听明白,也或许是以他这样的条件,还未曾在女生面前告白踢到过铁板,何况对象还是平凡如我的叶初暖。
我几乎要把方柯文不喜欢我的气撒到边策头上去了,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很大声一字一句地说,二年七班的边策,你听好了,我叶初暖,对你,没兴趣。
然后头也不回地上楼。
走到二楼的时候,方柯文正斜斜地靠在阳台边,面向着楼道的方向。看到我,他眯着眼睛笑,露出一口白牙,看起来像只没安好心的大尾巴狼。方柯文说,叶初暖,你好狠心呢。你真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很愉快。
是因为我拒绝了边策吗?
方柯文总是这样,给我一点点幻想,让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
我笑着看着方柯文说,那你最好不要喜欢我,喜欢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会很辛苦的。
方柯文愣了一下,然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我不会喜欢你的。你放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