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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下人对我惧怕中带着些冷漠,应知南柯湘平日如何为人了。
“湘儿任性,是我们府上家教不严,劳公子受累了。”我对他的确有些歉意——若非久病不愈,凭他的家世和才气,他原是可以娶个更好的姑娘的,比如嫡出的侯门千金,比如更贤惠的女子。
可是我还是促成了他和南柯湘的婚事。
司空繁靠在榻上,几乎瘦成了一副骨架:“是我耽误了她。”
我笑了笑:“公子是良善之人,依我说,是湘儿配不上公子。”
司空繁蜡黄的脸上勾出一抹笑意:“君侯谬赞,君侯离开京都三年,连个送信的地方都没留下,还是贵府上的小厮白芹劝我,我才罢休,想必君侯是有意避开这些纷扰的吧?”
白芹墨草……
我回京后一直住在宫里,事情又多,没来得及回去看他们,他们倒是跟着南柯游来过几次。
府上老总管近来年事大了,他们俩这几年也算稳重多了,离了我,倒是很能独当一面,如今倒也开始替老人分担起来。
我让他们各自成家立业,白芹倒还听劝,也有意娶妻,只是墨草……
云川很是不喜欢他,我看得出来,墨草也看得出来我如今的心思——
“一别三年,公子狠心,把我的心也放冷了。”
我没有立场劝他,只是沉默,他便说要回乡下去教书。
我想,我究竟还是耽误了他。
吟情妙赏照府上的规矩外聘了,虽说是从商的,但是好人家,且各自的夫君都待她们很好,我倒也放心了。
“纷扰哪里是避得开的?比如公子虽然身在病中,也难免要为那些琐事俗物伤神,”神游了数息,我才低低笑出声来,“想来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司空繁倒是有些意思,闻言便屏退了左右,我只觉得他有话要说,却没想到他开口便说:“君侯此来,我便猜到了缘由,只是我如今缠绵病榻身不由己,分明男儿身,却无法分担家事,虽有功名却不得外放,终是无用。”
“公子有话,尽管直说。”我压低了声音道。
“我们家虽然追随过旧太子,但是那毕竟是过去的事了,我父亲他们为此也很是忧心,如今挂个闲职并不敢抱怨什么的,但是家中尚有长兄诸子,他们并未知道其中情由,现在这样的境况正是想出力都没有途径,所以我冒昧请求君侯,若有能用处,还请眷顾一二。”
我抿嘴一笑:“难道豫亲王不曾来找过你们?”
司空繁闻言,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不屑的笑意:“不是他来。”
“那是?”
“左相林郴。”
……
等我回到宫中,却见南柯游正等在我宫里,一见我回来就迎上来,满脸不解:“孟观涛擢升了户部尚书你可知道?”
“哟,今儿才觐见陛下就被越级提拔,真真是好福气。”我笑道。
“我认真问你呢!”南柯游竟罕见的极了起来,“我回府后,小宛拉着我骂,说我让孟观涛去承央殿是跟你过不去,我都急死了,哪里是我让他去的?分明是你自己!”
我一皱眉,这个云宛真是的……
南柯游急道:“这到底是打什么哑谜?不是说好了让孟观涛去翰林替换王辅林吗?怎么反而升了尚书?陛下跟你商量过没有?!”
我冷笑:“他是皇帝,我是臣子,他做事何用向我报备?”
南柯游皱眉:“怎么回事?陛下……陛下看上他了?”
我怎么知道?翻了个白眼:“看上了也不稀奇,孟观涛肤白貌美的,我看了都动心。”
说到最后,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怎么微微颤了颤。
难道我这一生都要困在孝哀太子的旧影里了?
当天晚上,云川过来,我没有等他先睡了,他坐在外殿批奏折,我佯作不知只管睡觉。
过了丑时二刻,殿外的光暗了下去,可是身边没有熟悉的凹陷感,死寂的寝殿中没有人声,云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我举着一盏灯烛,走到殿外,只见宫门处一个小小的身影被宫门外的月光拉长了影子,我唤道:“阿洌?”
他转过身,稳稳走过来,抱住我的腿,仰头对我说:“陛下不就寝么?”
我扯了扯嘴角:“谁知道呢?也许只是不在这里就寝。”
阿洌闻言低下头去,温热的脸蛋贴着我的腿,瓮声瓮气:“三哥,我不敢一个人,我能不能和你睡一起?”
我点头:“三哥也不想一个人。”
之后这些日子,云川没有再来朝华宫,前朝流言四起,说是皇帝不近文臣,有意违背祖制。
我于是破天荒去了一趟朝会。
多日不见,左相似乎养得更好了,圆滚滚的,就像酒老鬼养的鸽子。
“君侯近来身上大好了?”
“劳左相惦记,”我呵呵笑道,“不是很好。”
林郴被我哽了半句话在喉咙里,脸色一变又变。
我佯作不知,邀他一同进殿。
等到皇帝驾临,我方发觉……一个月,我已有一个月没有见这个人了。
他的脸挡在重重珠帘之后,看不清神情,甚至阻隔了我的目光,我突然发觉,他果然离我还是好远。
“……赐座。”
前边儿的话,我神游去了,没怎么听清。
只见两个小太监搬了一张椅子过来,我微微皱眉,抬手覆在面纱上:“不必了。”
“君侯,”丰儿碎步走来,陪笑道,“陛下体恤您身子不好,不能久站呢。”
“多谢陛下关心,”我拱手笑道,“陛下九五之尊尚能体恤臣下,然而有些臣子却不守君臣之纲,非议不断,才叫臣更为劳心——陛下亲赐,臣原不应辞,只是臣今日之言,想必坐着是说不痛快的,还是让臣站着骂人罢。”
“昭华君身为天下士子之范,怎可在朝堂上出此狂妄之语?”林郴冷嗤道。
“左相这顶帽子我可戴不起,”我也冷哼,“所谓文坛领袖,也不过是大家抬爱,左相既是觉得我不配,你来好了。”
“你……!”
“昭华不得无礼。”
简简单单一句话,不怒自威,我立刻不说话了。
林郴却还在口口声声指责皇帝袒护我。
皇帝云淡风轻道:“国家大治,既要亲文,亦需重武,方能安内攘外,这个道理,大家都知道,你们是朝廷重臣,不是后宫妇孺,难道还要为这点子事儿争宠不成?”
说毕他呵呵笑了两声,倒是没有一丝半点儿笑的意思。
我才要启奏,孟观涛却上前一步先道:“臣近日为河州旱灾忧心,每夜整理税则账目,陛下安抚臣之用心,臣感戴不尽,陛下如此礼贤文臣,谣言早晚会不攻自破的。”
“原来陛下并非不近文臣,”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只是不近左相呢……”
此话一出,整个朝堂都安静下来。
上座那人笑了数声,众人都屏气凝神,连林郴都低下头去了。
“左相也是这么想的?”皇帝的声音还是那样随意,听不出喜怒。
林郴似乎还想嘀咕什么,只是实在没那个胆子,还是跪了下去告罪道:“臣不敢。”
这下人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林郴身上,皇帝不去管方才说话的司空素,旁人也不费这个心思了。
我瞧了一眼司空素,那是司空繁的大哥,和司空繁一样,长得很无害,只是这一剂药下得……未必太猛了些,竟也不怕引火烧身。
“司空大人这是公然非议君上吗?”孟观涛却不同旁人,揪着司空素冷笑道。
“在下乃是言官,言官不以言治罪,这个道理,孟尚书需要我教?”司空素是御史,这话说得不紧不慢,很是噎人。
跟着他又说道:“倒是孟大人你,到底是有昭华君的举荐,擢升速度之快,满翰林院的酸味儿都差点儿酿出一缸好陈醋。”
“你……!”我一甩广袖,眼睛瞪视着司空素,“你什么意思!”
“司空,南柯,你们退下。”
我背对着上座,咬了咬牙,恨恨瞪了司空素一眼,一字一句道:“臣告退。”
司空素倒是一言不发,跟在我后面退下了。
这一场朝会,简直像是一场闹剧,这下人人都知道了昭华君和左相林郴不对付,还扶持同与林郴不对付的孟观涛,又打压和林郴关系不错的司空一族。
好在皇帝还顾恤着林郴的面子,并没给我多大脸。
也有人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有孟观涛美人在怀,昭华君已是明日黄花了。
第二天傍晚,我去了宫中的演武场。
阿洌随柏牙在那里,柏牙这些日子让这孩子调理身子,好早日学武,没想到进度倒很快,果然是烟山四老的偏门儿管用。
“这小子倒是块儿料子,”柏牙含了一根狗尾巴草,含混不清道,“原以为你让我教他只是个传递消息的幌子,我倒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才。”
“那个刺客怎么样了?”
“都吐干净了,云坚也算没白死。”
“那只鸽子也算没白死,终是让我知道酒老鬼是拿什么把它养大的了。”
“傀儡虫……南疆也少见的好东西,”柏牙叹道,“到底是你厉害……只是昭华君才名冠绝京都,怎么如今这样的不爱惜羽毛?”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和司空素当日在朝堂上做的那出戏,的确把我落了下流去了。
司空素后来说:“君侯待陛下……实在难得,只愿君侯一番心意不会付诸东风。”
我闻言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川他会吗?
“陛下,陛下,你莫再负我。”
我笑着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决绝,又有些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之前掉收的感觉萌萌哒,半夜三更了~
☆、第七十章
第二天,我去太医院处还书。
老太医见了我一迭声问好:“陛下的药膳才好,君侯可要自己送去?”
我想了想,笑道:“陛下的药,交给旁人我是不放心的,不如以后都由我亲自送去好了。”
这药膳听说是孟观涛呈的海上方儿,实在难得,我路上闻着这药香,心里一片空白,似乎什么都在想,又似乎什么都想不到。
这一送,就送了大半个月。
朝华宫、太医院、承央殿,我每日三点一线的跑,中午日头越发毒了,我被盛夏的阳光晒得睁不开眼,走在宫中的青砖道上,就像在受蒸刑。
而每每到了承央殿,我都不进去,只等皇帝喝完了我再亲自送回太医院。
而后宫朝廷,关于孟观涛恃宠而骄的流言日渐多了起来。
太多了,以至于害得皇后都动了胎气。
就在一个闷热的夏夜,坤和宫乱作一团,皇后小产了。
我远远地站在坤和宫外,恍惚间回到了我二娘小产那一夜……
好在皇后到底比我二娘命好,到底保住了孩子,却没挨到见皇帝最后一面。
第二天,左相林郴顶着他圆滚滚的肚子,声嘶力竭地在朝堂上痛骂孟观涛狐媚惑主,让后宫不宁,前朝非议,皇后孕中忧心,以至酿成惨剧。
孟观涛一言不发,面不改色。
皇帝到底识大体,当下便令孟观涛这些时日回去歇着,也算是默认了皇后的死因。
但随即,他又做了一个我十分不解的决定:“皇后早逝,皇子瞻无人教导,朕愿托付于昭华君。”
“不可!”左相瞪眼大声叫道,一脸荒唐。
然而皇帝的决定,并不是那么容易更改的。
于是皇子自此与他林家无关,南柯氏倒是看起来更像本朝第一外戚。
林郴怎肯罢休,果然没两天,麻烦就找上了门。
那一日我照例将盛着汤药的碗放在外殿,然后退了出去,可是这次却没等来空药碗,只见孟观涛带着几个人走了出来:“君侯请吧,左相和陛下都等着你呢。”
我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