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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双眼睛赔给人家,你愿意吗?”
  银瓶乍破(2)
  语调慵懒,却如雷霆过耳。
  少陵闻言大惊,仓皇抬眸望向帘后。他下意识地咬了咬唇,肤白胜雪,冰清玉润,唇瓣溢出一点红痕,宛若雪上胭脂,此时虽是慌乱神色,然隔着层层重帷看来竟别有一番妩媚风情。
  褚帝一怔,险些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先前马上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他恍然挑了挑眉,自榻上起身,早有宫人撩起重帘,琉璃宫灯映照下,五官深邃的一张脸,棱角分明,到得近前,才看清他眉眼生得冷峻飞扬,通身气度逼人。
  有趣……
  褚帝淡淡勾起唇角,敛去惯常冷厉,面上笑意隐隐,看得左右宫人皆是一呆,似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笑,不若往昔那般总令人胆寒。
  这世上除了那个人,也就只有眼前的少年胆敢这样近距离地与他对视。
  这双眼神是如此的沉静纯澈,婴儿一般不染俗世尘埃。
  到底,还只是个孩子……
  双子双子,果然名副其实,哥哥已是这般绝色,令人见之忘俗,那么妹妹……
  察觉出褚帝别具深意的揣测眸光,少陵猛地回神,无端端红了脸,慌忙低下头去,伏地的刹那,却有白绫单衣如水流过自己面颊,触感冰凉。
  如此近的距离,鼻端已能清晰闻见他身上的龙涎香气,少陵心神微恍,掩于袖中的手不由得紧了再紧。
  “朕在问你的话,为何不回答?”淡而醇的嗓音,听不出喜怒。
  少陵以额触地,紧闭上眼睛,硬声道,“但凭陛下处置!”
  扑哧一声轻笑,笑里藏绵,绵里却有淬毒的针,刺得少陵浑身一僵。
  “你该清楚你尚未入‘翊卫郎’,还不是朕的人……”褚帝直起身子,缓缓踱去一旁,那迫人的气势一离开,少陵忍不住深深吸气,仿佛溺水已久的人,终于浮出水面,拼命大口喘息。
  “是!”
  “朕倒是很好奇,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为何不选择先去找你的师傅,而是直接进宫来向朕请罪?”褚帝低眸定定看他,语声忽地透出寒意。
  少陵心往下沉,咬一咬牙,坚定抬眸,“师傅一再教诲,‘双子’到死……都是皇家的人!少陵犯下过错,是生是死是赦是罚皆由陛下定夺!”
  褚帝闻言脚步骤停,霍地转身,目中阴晴不定,“他真的是一直这么跟你说的?”
  不待他回答,长眉一展,眉间戾气尽去,一脸似笑非笑,“难得他对朕一心不二,知道朕的东西朕的人便是毁了死了也还是朕的!”
  少陵惊出一身冷汗,这般看来,连夜入宫请罪倒是做的对了。
  师傅如此年轻便已身居高位,不光惹人妒忌,功高震主,更易遭上位者猜疑,以褚帝性情之乖戾,更兼喜怒无常,只怕早已对他起了提防之心,甚或连自己在师傅身边的这六年也是一种试探。
  得“双子”者得天下,姑且不论这“双子”到底是不是指他们兄妹俩,先前球场上必是褚帝跟师傅说了什么,师傅才要他第二天立刻进宫随侍君侧,若是当时师傅稍有推拒挽留之意,褚帝定会以为他有占据之心,日后断然容不得他!
  终究,是自己错怪了师傅……
  平地惊雷(1)
  “明日早朝,文定公和怀昭该一齐向朕哭诉了,你说,朕要如何保你?”褚帝缓缓走近,蓦地再度弯腰,冰凉食指轻轻勾起少陵下巴,眸底一丝笑意,却是近乎冷漠。
  少陵微微一惊,不敢动弹,只低垂了眉眼,望向自己鼻尖,“少陵不知。”
  似在意料之中,褚帝淡淡一挑唇角,不置可否,“朕的‘翊卫郎’里皆是贵戚近臣子弟,他们自幼严格受训,行文习武,正心育德,待到束发之年参加文武双试,由朕亲自拣选出其中最优秀的正式入‘翊卫郎’。贤佐忠臣,从此而秀,良将勇卒,由是而生。他们此后的一生,唯王命是从。简言之,朕,是他们的天,而他们,是天之骄子!你呢,抛去‘双子’之说,你爹不过区区一介翰林供奉,虽有君相做你师傅,教养了你六年,朕随随便便一句话便钦点你入宫,只怕难以服众,更加招人眼红。此番你又给朕惹下了这么一个麻烦,明日朝堂之上,朕怕是也得理屈词穷了。”
  少陵面色苍白,如雪一般近乎透明,他抿了抿唇,轻声道,“是少陵令陛下蒙羞了,明日愿效仿前朝廷尉卫衍自请受鞭笞刑,当着诸位大臣的面,御前负荆请罪。”
  褚帝食指猛地一颤,缩了回去,白绫广袖垂落,泄了一地冰凉。
  鞭笞刑么……
  前朝廷尉卫衍自身掌管刑狱,刑讯逼供手段酷烈,因为一起错案令当时的太子太傅含冤入狱并无辜受炮烙之刑,之后错案平/反真相大白,太子太傅被无罪释放。事件起因虽与卫衍并无关联,他在当中不过只是个执刑者,原以为一切已就此结束,然而某日上朝时,他竟身携刑讯所用之带刺长鞭,御前坚持跪请太子太傅亲手对他施鞭笞刑,以偿还其当日不分青红皂白重手错施刑罚之罪,这在当时一度被传为佳话。
  此后,御前对臣子施鞭笞刑的事件偶有发生,施刑者上可至皇帝下可至文臣武官,当着众人的面施刑以示警醒。
  对于普通人来说,犯了大错受刑是很平常的事,而对于那些位高权重极好面子的臣子来说,一旦身受这样的刑罚简直比赐死更令他们难堪,往后还要继续跟当时毫不留情鞭笞自己的人同朝同殿为官,不啻为奇耻大辱。
  褚帝微一蹙眉,眯起眼睛,重新正视面前少年。
  果然是子寰教养出来的,竟有如此胆魄,只是以他这般单薄的身子骨,怎能受得起那样重的刑罚?怀昭出身行伍,身怀巨力,又兼爱子受创心怀怨怼,下手必定狠绝,鞭笞刑后,这孩子哪还有命生还?
  心念却又一转,眸如幽火,面似含冰。
  天下人人已知“双子”是朕的所有物,朕倒要亲眼瞧一瞧平日里那些个媚上欺下的老家伙会怎样对待朕的人,若真敢毁了“双子”,那也休怪朕往后手下不留情了!
  一股兰草般清雅的淡香随着殿内融融暖意扑面而来,褚帝眼中掠过一丝复杂,低头望见少陵露出的后颈上细腻如脂雪的肌肤,突觉浑身一阵燥热。
  平地惊雷(2)
  广袖一拂,背转过身,语里透出几分阴晦,“你先回去罢,明日……且看你的造化了!”
  少陵敛衽站起,一言不发退出大殿。
  乍一出乾元殿的门,劲风挟裹白絮兜头而至,将他笼盖。苍茫天地间,唯余他一人形单影只。
  袖下双手紧握成拳,默默抬头仰望苍穹,心上,是空洞的茫然。
  他是她,她是姬少槿,她是姬府的九小姐,她是哥哥最疼爱的阿九……
  而这世上,又有谁人能诉?
  谁人能诉……
  “陛下,宸妃娘娘……”
  “进来!”
  脚步沙沙趋行渐近,来人在榻前停住,犹豫着盈盈拜倒,“臣妾参见……啊……”
  天旋地转间被榻上的人用力扯入怀中,手腕钻心地痛,她却只得咬牙硬忍。
  陛下的喜怒无常,她不是没有见过,但今天的他,似是与往常很不一样。
  自褚帝登基以来,乾元殿从不准后妃擅自踏入一步,今夜却偏偏宣召她来此侍寝。
  思及此,心口一揪,有些忐忑。
  银狐裘大氅下,只着一袭藕荷色云锦丝衣,薄如蝉翼,裙摆暗绣平金墨兰,浅碧宫绦长长垂至脚面,系出不盈一握的纤纤细腰。
  褚帝眸子一暗,猛地伸手扯断宫绦,哧啦一声响,上等的云锦丝衣被他毫不留情地撕烂,宸妃洁白如玉的姣好胴/体霎时呈现在他面前。
  眼角余光瞥见委顿在地的丝衣上,那束平金墨兰映着宫灯熠熠流彩,面色一僵,恍然觉得先前那股兰草般清雅的淡香仍在自己鼻间萦绕,缠/绵不绝。
  薄烟罗帐起,于殿内微扬,满室羞人春色遮不住。
  褚帝一双深眸静若寒潭,一丝涟漪也无,望着身下娇羞无限婉转承欢的宸妃,脑中却陡然晃过另一个人的脸。
  朱衣墨发,玉颜红唇,一双沉静纯澈的眼眸,顾盼流转间,似沉淀了月影,淹没了星华……
  很美,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从来女子之于他,不过只是玩物,纵使千般国色,万般天香,亦丝毫撼动不了他的心神,更扰乱不了他的纲常。
  为帝王者,当如是。
  然而世间绝色他见得多了,却没有哪一个能如那少年令他一眼难忘。
  忆及先前看到的那一片细腻如脂雪的后颈肌肤,心底蓦地腾起一簇火苗,由内而外,瞬间燃遍全身,幽黑瞳仁随之紧缩,动作亦越发迅猛激烈起来。
  宸妃面色红得透血,双目紧阖,嘴唇微张,喉间由低泣转作轻喊,压抑地叫出声,“陛……陛下,轻……轻一些,臣妾……臣妾……臣妾受不住了……”
  听见身下女子如泣如诉的娇吟,褚帝神思一清,悚然大惊,他在想什么,那只是一个少年,一个让人无法将目光移开的少年。
  一念洞明,兴致顿时尽失,他停住了动作,猛地抽身而出,额际汗水滴落,眸底晦暗一片。咬牙用力攥了攥拳,方起身离开御榻。
  两旁宫人上前为他披上外袍,榻上宸妃失落万分,身子仍保持着先前承欢的姿势,动也不能动,一双玉腿兀自在抖,她恋恋望向褚帝高大的背,柔声唤道,“陛下……”
  褚帝不语,亦没回头,眉目无情,吐字如冰,“滚!”
  平地惊雷(3)
  一匹快马迎面踏雪而来,马上的人扬鞭催它,一声比一声急,凝眸一眼望见前方孤身一人失魂落魄走在风雪里的少年,大力猛扯手中缰绳喝停疾驰中的奔马。
  紫骝受惊,前蹄腾空跃起,伴随一声长嘶,那人翩然下马几步迎上前去,温玉般的脸上再不复往昔的淡定从容,“少陵,你跑去哪里了?你可知师傅有多担心你?”
  少年闻声恍然抬头,怔怔看他。
  师傅……
  在他最孤单最失意的时候,在他以为这世上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这个白衣男子便于此时,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并不是由眼而入,而是从心头入眼。
  他从风雪里向他走来,锦袍玉冠,风骨清标,干净而纯粹。漫天飞雪纷扬而下,笼他一身氤氲光华,如真似幻。那如画的眉目间,满是浓到化不开的温柔与关怀,一如六年前,他们的初相见。
  彼时,她是被命运捉弄的孩子,穿着哥哥的衣服茫然失措地面对自己崭新的未来。他在小小的她面前蹲下身去,伸手轻轻揉了揉她头顶梳成男孩子式的发髻,抿唇粲然一笑,那般宠溺,那般怜惜,“少陵,我一直在等你来……”
  多么的熟悉与自然,仿佛是跨越了千年百代,仿佛是经历了长久的别离,冥冥兜转中,他们又再一次重逢。
  “琳琅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放心,明日早朝上我会一力为你承担,决不让你有事!来,随我回相府,待会见到门口的官兵不必理会,有我在,他们自不敢拿你怎样。”
  一只手随即被包裹进师傅温热的掌心,一股暖意直透胸臆,少陵乖顺地任他牵着走,冻得煞白的唇却扯开一丝淡到极致的笑,“师傅会为了少陵跟顾家彻底决裂吗?”
  背对着她走在前面的人,眸中倏地掠过一抹惊异。
  “唔……也许会吧……”
  开口却是云淡风轻的一笑,像是毫不在意,只下意识地用力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少陵默默点头,抬眸一瞬不瞬望向他修长清隽的背影,面上悄然浮起一层惆怅,心中似有什么于此时怦地冲破开来,继而,绽放……
  那么为你,无论有多么难,我也能做到!
  崇政殿。
  两侧文武百官垂手肃立,人人面上神色皆是诡异万分,各怀各的私心。
  “姬少陵行凶伤人之后潜逃至相府,更胆大妄为到抗拒官兵依法执律,此等大逆不道藐视祖宗律法之人理当凌迟处死,还望陛下为臣等做主啊!”
  文定公颤巍巍地抬头,目光随脚下织金龙毯一路延伸至尽端,座上男子一袭明紫龙袍,九龙攒珠金冠,胸前腾云团龙张牙舞爪,狰狞欲飞,方一触及俊面上那双寒彻心骨的冷眸,骇得浑身一栗,慌忙哆嗦着重又埋下头去。
  “少陵只是无心之过,并非蓄意伤人,何来‘凶手’一说?况且先有……”子寰面色淡淡,声音不急不徐,温文淡若一如平常。
  口口声声只定少陵的罪,然那逃匿相府及阻挠衙门官兵又岂是少陵一人之力便能够做到的?分明把火引至他身上!
  既是对方先撕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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