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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太有這種感覺。
裕太在那之後一直都覺得那句話讓他微妙地在意。
為什麼尚人,會那麼想呢?
他能理解好像是目睹了母親和雅紀的情事現場的沙也加,會厭惡那件事,形成無法忘記的心靈創傷。可是那個矛頭不是對準雅紀而是集中在尚人身上,怎麼說都有點……
因為母親已經死亡,所以格外奇怪吧?
或者說,還有其他什麼?
「那是……什麼意思?」
裕太凝視著雅紀。為了不錯過雅紀的任何表情。
「因為沙也加多半認為母親的死亡是自己的錯吧?」
預料外的回答,讓裕太大吃一驚地眨了眨眼睛。
「咦?為什麼?」
那個——不是該相反嗎?
母親,是因為被沙也加知道了她和雅紀的事情,被她目睹到無法辯解、也無法用謊言來糊弄的現場,所以才在懊悔、羞恥和絕望中自殺的。
——難道不是這樣嗎?
「那一天……沙也加激動地大喊大叫,最後的最後還大罵說——媽媽你去死好了!「
瞬間。
(……不會吧。)
裕太覺得自己的腹部好像一陣痙攣。
「——然後,第二天,母親死了。」
雖然那件事情本身並不是第一次聽說,不過受到的衝擊卻完全不同。大腦變得遲鈍麻痹,四肢都僵硬起來。
「我覺得那個只是單純的事故,不是自殺。可是沙也加心裏並非如此吧?」
雅紀用冰冷的聲音淡淡地說道。就好像在說不可能有那以外的事實一樣。
「因為姐姐說了去死之後,媽媽就真的死了嗎?」
言語在喉嚨深處形成了奇怪的糾纏。
雅紀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
「那個,就是姐姐沒有來參加葬禮的真正理由?」
當時的自己——以及加門家外祖父母都不知道的內情。他原本以為是因為沙也加忌諱雅紀和母親的事實,結果內情中卻存在著進一步的內情。
對於母親而言,發自沙也加口中的咒駡就等同於致死量的毒藥吧?就算那個是在激動和憤怒下沖口而出的話語,既然母親真的死亡了,那個分量——也會倍增吧?不光會讓臉孔繃緊,而且會讓頭腦一片空白……
(啊……原來如此?)
疑問。
懷疑。
——奇怪。
感覺上缺少的碎片終於連接到了一起,裕太輕輕地吸了口氣。
(原來,是這樣?)
當好像腦袋被狠狠打了一棍的衝擊離去後,位於那裏的是出乎意料冷靜的自己。
也許是因為,不管是死去的母親,還是沙也加,對於現在的自己來說都是不必要的存在了。
「那個……理所當然尚也知道吧?」
「啊。」
「所以尚原本才無法割捨掉姐姐嗎?」
「因為尚有尚的想法。」
尚人還是太重情了。裕太再度感覺到這一點。
「可是,已經不需要姐姐了。是這麼回事吧?」
「簡單說就是那樣。」
裕太不知道在尚人心中是發生了什麼樣的心境變化。但是,既然和沙也加的再會讓他形成了這種感情,一定是存在著什麼契機。
隱藏在讓面頰上清晰地留下手印的耳光背後的——心情。那個還是只有雅紀才能問出來吧。
「所以這次的事情就先算了。從我的角度來說,也不想事到如今再和沙也加折騰什麼。」
雅紀沒有說出口的意思很明確。
簡單來說,雖然這次可以放過,不過沒有第二次。就是這個意思吧?
(姐姐。你果然還是完全看錯了雅紀哥的性格。)
但是,他不會同情。
沙也加的時間停止在了那個時候。
就算是那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可以視為是一種懈怠。
因為覺得丟出那種話的自己太可憐,所以無法從那裏踏出一步。對於這種心情,裕太會產生讓嘴巴發苦的感同身受。
雅紀讓那樣的裕太「改變自己」。他說,沒有人可以代替自己來背負人生。所以,不要一直撒嬌,要改變自己。
忠言逆耳。
他非常的惱火。
連腦漿……都要沸騰。
但是,就算口氣聽起來冰冷,語言本身中也存在著真摯的份量。所以裕太在滾落下坡道的前一刻站住了。從自虐型反叛和自暴自棄的拒絕的深淵中爬了出來。
可是,誰也不會對沙也加說吧。對她說——改變自己!
(我還真是幸運呢。沒有被尚放棄……)
事到如今,他再度痛感到這一點。
雖然不知道尚人踩到了沙也加的什麼地雷。不過如果結果是觸到了雅紀的逆鱗的話,那對於沙也加而言無疑是最糟糕的展開。
不知為何,有些微妙的坐立不安。
自從在激情的驅使下打了尚人耳光後,已經過了五天。在此期間——不,是那之後,就沒有獲得任何來自尚人的反應。
——不對。
其實尚人怎麼樣根本無所謂。沙也加所在意的是,讓她在被不安所折磨的同時,還微微抱有期待的是,說不定,會因為這件事而獲得什麼來自雅紀的聯繫。
——為什麼要特意去翔南高中?
——為了什麼目的?
——為什麼要做那種事情?
——你是抱著什麼打算才打尚人的?
是質問也好。
是斥責也好。
或者說,是咒駡也好。
總之——是什麼都好。只要能親耳聽到雅紀的聲音的話。只要不是被冰冷地、讓人無計可施地無視的話……是什麼都好。
想要聽到,聲音。
想要和他,交談。
希望他——聽自己說話。
不是藉口。
不是詭辯。
也不是算計。
只是希望他知道。
會這麼想,算是自以為是嗎?
——不對。
不是那樣。
她不想和父親……和那個男人一樣,被單方面的割捨。那種事情她無法忍耐。
所以。至少想要讓他聽自己解釋。
她迫切地,如此認為。
可是。要讓自己主動給雅紀打電話——她做不到。她沒有那樣的勇氣和毅力。
所以——她在等待。
在前往翔南高中的時候,她完全沒想過那種事情。
半是衝動性地走近尚人的時候也是。在不由自主給了尚人耳光的時候也是。她並不是一開始就有了那樣明知故犯的打算。
但是,回到家裏,在胸口的混亂無法平息的期間,她突然……冒出了這個念頭。在因為後悔而苦澀扭曲的視野中,緊緊地咬著嘴唇,想到了這一點。
說不定。
——也許。
今天的事情,是不是能成為什麼契機呢?就算沙也加不特意打電話,雅紀也許也會主動做出什麼反應。
她曾經……那麼認為。
那樣的話,也可以說出加門家的困境。多半,一定……
那樣的話,他一定會做什麼——應該會的。
明明如此。
什麼都,沒有。
等了一天,等了兩天,始終都沒有來自雅紀的的聯繫。
到了第三天,她不安了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什麼都不對自己說呢?
她心煩意亂。為什麼連電話都不打呢?
她越來越焦急。難道說,雅紀因為工作而沒有回家嗎?所以,尚人還什麼都沒有說?
雅紀還——不知道?
是這樣嗎?
第五天.沙也加在再三的猶豫後,給筱宮家撥打了電話。她計算好尚去學校的時間,決定暫且先向裕太詢問一下情形。
鈴聲響了,六次、七次……她微妙地心跳加速。原本以為接通了,結果卻是留言電話模式。
——失望。
(什麼嘛。真是的。)
冰冷的電子音應答,讓她一時間有些迷惑。
「——裕太?是我哦。沙也加。如果……」
如果聽到這個的話,你能不能回個電話給我?
——就在她試圖這麼說的時候,接聽模式突然被切換了。
【是我。】
時隔許久的裕太的聲音,讓她有一點心跳加速。
她討厭這樣的自己。
(我這是在做什麼呢!)
她給自己打氣。現在不是對著裕太心跳加速的時候。
「……好久不見。」
沒事的。是平時的自己。
【什麼事?】
冷淡的口氣還是老樣子。
「關於……尚的事情。」
就算兜圈子也沒有意義。
【——那個嗎?】
裕太始終都態度冷淡。
「你什麼都沒聽說嗎?」
【就是被姐姐打了耳光,在面頰上留下清晰的手印的事情嗎?】
因為突然被戳中核心,沙也加瞬間說不出了話來。
【我知道哦。因為在吃飯前我有仔細逼問他。】
「你嗎?」
沙也加不由自主反問。
這和沙也加所知道的……所記得的裕太的形象無法重疊到一起。
【是啊。所以我在小尚不在的時候立刻給你那邊打電話,可惜就是完全打不通。】
沙也加更加吃驚。吃驚於裕太居然會為了尚人做出這種事情。
「現在……家裏會通常會拔了電話線。畢竟有很多囉嗦的傢伙。」
所以沙也加以為雅紀會直接打到她的手機上。在沙也加的手機中,記錄著外祖父母告訴她的雅紀的私人號碼。雖然她一次也沒有用過,而且也完全沒收到過來自那個號碼的電話。
【原來是這樣啊?】
也許是明白了理由就認可了吧?那之後裕太就沒有再追究。
沙也加對此一陣煩躁。
尚人也好,裕太也好——為什麼都可以那麼毫不關心呢?
但是。沙也加也不想重蹈覆轍。這次的重點並不是那個。
「哥哥他……知道嗎?尚的事情。」
她盡可能裝得不動聲色地扯到這個話題上。
於是乎。裕太不快地沉默了下來。不是單純的錯覺,而是明顯地洩露出了那種感覺。
然後,在一陣沉默後。
【雖然我不知道姐姐在期待什麼,不過那種東西沒用的。】
裕太若無其事地說道。
「……咦?」
【我的意思是說,就算你想通過打了小尚來釣雅紀哥也沒用哦。】
沙也加的臉孔瞬間漲得通紅。就好像,自己的醜陋部分被裕太完全看透了一樣。
【因為雅紀哥絕對不會上套的。】
接下來,是好像下腹部受到了沉重的一擊。
【所以,還是放棄吧。】
放棄?
——放棄什麼?
為什麼裕太——要說那種話?
為什麼自己必須,被裕太說那種話?
(明明就什麼都不知道!)
亢奮的鼓動洶湧而上,眼看就要——迸裂。
【我知道。】
裕太突然說道。
就好像聽到了沙也加的罵聲一樣進行了否定。
難道說只是自己以為那是在內心嘀咕,其實不留神說出了聲嗎?
【會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的,就只有姐姐吧?】
他知道?
——知道什麼?
——知道到什麼程度?
「那麼,你說說看你知道什麼啊!」
沙也加壓低聲音吐出這樣的字眼。
你什麼都不知道吧?
(畢竟,你是不管何時都只會撒嬌的自我中心小鬼。)
沙也加在內心冷笑。
——但是,她的嘴唇很快就抽搐了起來。
【姐姐為什麼會拋棄筱宮家。媽媽為什麼自殺。你為什麼不來參加葬禮。姐姐為什麼把尚視為眼中釘。那些我全都……知道。】
騙人!
這個只是胡說八道。
那種事情……不可能發生的。
噗通噗通噗通……心跳異樣地加速。
「……為什麼?」
【我聽雅紀哥說的。】
「騙人!」
騙人!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