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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早已饿死人了,浮肿病人多,有的人走着走着,一头摔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为了抢救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们的生命,上级决定,办农村幼儿园。我在生产队的幼儿园里,能吃上红苕干饭,有时还能吃上麦面菜包子。我小小年龄,竟遭受到如此深重苦难,是幼儿园挽救了我这条命,那艰难困苦的岁月,必将终生铭刻在我的骨子里。
  第 二 章
  时令已进入春天了。
  莽莽苍苍的大巴山的春天却不见踪影。呼啸的北风卷着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而来。大东山、土城寨像圣洁的女神,安坐在死寂的凉水泉沟之上。
  (一)
  1960年隆冬吧?
  正处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的巴蜀大地。美丽古老的田野失去了以往的体魄,变得委琐而毫无生气,老一辈们那一双双深陷的火巴眼眯成一条缝,想看清什么却什么也看不清,他们在唉叹声中香甜地做着来年丰收、早日结束饿肚皮的“美梦”。钢筋铁骨的小伙子则捧着肚皮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人们饿急了,一次又一次拿起葫芦瓢从水缸里舀来凉水“咕哝咕哝”地喝进肚里充饥。
  久旱无雨,庄稼颗粒无收。人们靠吃野菜、树皮、被称作“神仙土”的白泥巴充饥。好在大食堂解散了,否则千家万户连煮野菜、树皮的锅灶也没有。
  父亲是中草药土医生,他可是个万事通,知道哪些野菜有毒不能吃,哪些树皮可以充饥。我吃过“麦麦草”、苦菜,而最好吃的当属枇杷树皮、桐麻树皮。这两种树皮晒干磨成粉,和着野菜蒸馍馍,很有糯性。在那个年代能吃上那样的馍馍不压于如今吃糍粑。能够吃的野菜挖光了,能吃的树皮剥光了,在那年月,人们整天想的念的盼的就一个字“吃”。
  母亲是位特别能吃苦耐劳的农家妇女。她从公社粮站里背回了粗糠(稻谷壳),和大姐、哥哥们用石磨将糠壳磨成粉,然后和着野菜给一家人蒸馍吃。肚子饿急了,这算是上乘的好东西。可怎么也没想到,在吃粗糠馍的时候,要与自己的肛门商量一下,看到底能否拉出来。吃不上食用油和肉,糠馍在体内消化不了,拉不出来。
  我肚子发胀极了,蹲在地上使劲地往外拉,可肛门鼓出血来了也拉不出来,只有疼得“呜呜”大哭。父亲见我疼得难受,将我按在地上,用编篾席的度篾针从肛门里往外掏。
  我们生产队里有片原始森林,莽莽苍苍,松树、柏树已成参天大树,吃松树花,吃葛藤,吃野果。春天,生产队从苕窖里取出红苕开始下种时,我们一群孩童围在苕窖边,从一堆烂红苕里翻来覆去地选,挑一些尚未烂透的红苕,几口几口咽进肚里。冬天,我们扛着锄头,在冰雪覆盖的苕地里挖呀挖,挖出那些红苕根充饥。
  那时,大姐、大哥、二哥和三哥四个姐弟分别在读初中、小学,大姐大哥同在一个班读书。父母肩上的担子可想而知有多沉重。为了供四个孩子读书,贫穷至极的家里拿不出钱来,要强的父母决不放弃四个孩子的求学路。白天,父亲母亲要忙农活,照料我和刚出生不久的小妹魏远碧。晚上,他们耕种自留地,用竹条编撮箕、筲箕、锅盖,拿到镇上的街头卖,给孩子们挣学费钱。
  (二)
  夜,月光如水,透出丝丝清凉和春意。这是大巴山区独有的夜。
  月光下,父亲带着大哥二哥三哥,在野狼、野狗嚎叫的森林里搜索着、寻找着,挖出一种叫“老鼠茨根”、“冷饭砣”可作中药的植物根,背回来用斧头、篾刀砍切成片,晒干后送去供销社卖钱。
  银色的月光下,那些蟋蟀、蝈蝈等虫子“叽叽哼哼”地叫着。父亲和姐姐、哥哥们在切“老鼠茨根”、“冷饭砣”。一阵清风飘来。好像有香味?哦,我闻出来了,这是院坝边那盛开的芍药花飘散出的花香,是那样的清新,沁入了我的心脾。
  到了秋天,芍药成熟了,可将晒干的芍药根拿去卖钱了,家里又有一笔小小的收入。还有大黄呢?院坝边种的那遍大黄,也是中药材,也可卖钱呐。
  穷是穷,精神够。姐姐、哥哥们都在发奋念书,不时,学校的老师来家里搞家访,向父母告知了哥哥姐姐们的学习成绩、在学校的表现。老师们知道我们家里孩子多,又特别穷,生怕父母不让孩子继续上学,因而一遍又一遍地做父母的思想开导工作。父母却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再苦再累,也要送娃儿们念书”。
  家里子女多,劳动力少,贫穷算不了什么?可以改变,因为穷不是一层不变的,而最可怕的是当地的排外封建思想残余。父亲母亲同是从云阳县落难逃荒到此地安家的。一路逃难来的还有大伯魏春山一家;大舅库熙田一家,都住在同一个生产队里。外乡逃难来的人,总是被人瞧不起,处处受人欺侮,得时时事事小心做人。父亲母亲严加管教我们,告诫我们说:“人活八十八,莫说人家跛和瞎”。生怕我们惹事生非。但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差点闹出很大的流血事件。
  那一天下午,还是少年的大哥、二哥和队里一群十多岁的童工去插秧、翻红苕藤,劳动时,突然从郎家大院里蹿出一条又狠又恶的大白狗,追着这群孩子们狂咬。狗这东西,也是欺软怕硬的,你越怕它越是跑,它就会肆无殚忌地向你猛追猛咬。遇到狗追来,反而你不跑不动,或者弯下腰做着拣石头要打它的样子,它就会退避三舍。
  郎家大院里的那条大白狗凶狠咬人是远近闻名的。一群孩子们拼命地跑,大哥魏远清一不留神踩滑了摔倒在地,凶残的大白狗扑上来朝着大哥猛撕猛咬,一件衣服被撕咬得七零八碎,浑身血肉模糊。“天呐,妈呀,来人呀来人呀,快救救我吧,快救命呀!”远清撕心裂肺惨叫着,在地上翻滚着,大人不在场,小孩子们谁也不敢上。危急关头,只有十二岁的二哥魏远生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挥起手中的镰刀朝着狗头乱挥猛砍,不知他哪来的这种勇敢精神,毫无疑问,那是亲情血缘关系给了他奋不顾身地强大动力。大白狗被砍得狗血长流,夹着尾巴惨叫着跑了。远清却浑身在流血,单是右手大臂小臂上被狗咬掉七块肉。
  远清、远生一路抱头痛哭往家里走着,鲜血一路滴洒在山间小路上、草丛里。
  “该咬该咬!逗娃儿骂人,逗狗咬人,活该,咬死你们这些外乡人活该!!”一张姓壮年男人幸灾乐祸地吼叫着。
  “日你妈先人板板,那狗是你先人是你张家祖宗噻!看到我儿子被咬成这样了,你还那么幸灾乐祸,你还是人不?!”
  父亲怒发冲冠暴跳着、叫骂着。他这个外乡人压抑在心中的怒气如火山般喷射出来,平日大事小事忍着,这次他实在忍不下去了,不得不“自卫反击”为可怜的儿子出口恶气。
  回到家里,父亲为远清脱去血衣,只见浑身有十多处伤口,有的伤被咬开的肉还翻着,鲜血仍在流个不停,母亲、姐姐、哥哥和我伤心地哭着,那情景令人肝肠欲断。
  “天啦!老天爷爷,我们魏家的命咋个这么苦呀!那狗为啥就咬我的儿子呀!我的儿子远清往后是好是歹,叫他咋活下去呀!”母亲痛不欲生哭泣着。
  (三)
  远清被狗咬,死里逃生,幸好不是狂犬病狗咬的,否则他没命了。这件事没有到此结束,反而如同一根导火索,即将引爆一个大的祸端。
  五月之夜的月光总是那么清明清明的,虽然和熙的春风阵阵袭来,但我们一家人情绪沮丧,低头不语,都在为远清遭此大祸而伤心落泪,谁也无心吃饭。这时,一群人涌到我们院子里,吼闹声、叫骂声不绝于耳,划破了夜空。
  “魏吉山、库熙文你们俩口子滚出来!今晚你们倒要说说,你儿子遭狗咬了,关我们张家祖宗啥子事?有我们先人啥子事?你为啥要骂我们张家祖先?!”一个为首壮年男子吼叫道。
  “你个外乡逃荒落难的人凭啥凶,你凶个啥子?”
  “你今天必须下跪认错,给我们的祖先磕三个响头认罪!”
  “给我打!打死他们这些外乡人!!”
  说着,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起朝我们一家人围过来,足有上百人,有的手里操起锄头扁旦。那阵势好吓人,我吓得直往母亲怀里躲。毫不示弱的父亲也年轻气盛,操起当年红军、赤卫队留下的梭标,如泰山压顶般站立着。
  “我看哪个狗日的敢上,老子今天不捅死几个摆起才怪球了!”父亲紧紧端起梭标吼着。
  这时,身强力壮的大舅库熙田赶来了,我们家离他家只有一跟田砍的路。大舅一生打猎,骟猪骟牛骟羊骟鸡,靠当骟匠为生。他走南闯北,练得一身好武功,血气方刚,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年轻时,大舅娶了个漂亮的舅娘,因为他常年奔走在外地靠当骟匠为生,年青漂亮的舅娘经不住勾引,便与他人苟合。这事被大舅知道后,他一怒之下操起骟匠刀把舅娘的鼻子割掉了,将她扫地出门。为这事,大舅在通江县衙里蹲了两年监狱。加之练了一身武功,大舅怕谁。
  这时,只见大舅右手操起一根又长又高又笨重的木板凳,如同手拿一根木棍样在空中挥得“呼呼”作响。人们被怔住了,围成圆圈的人群纷纷往后退避,生怕遭挨打。挥舞一阵后板凳从空中落到地面,只见大舅运足气挥起右手掌猛地一下劈向板凳,“咔嚓”一声,厚厚的长板凳瞬间被劈成了两截。随后,他拳打脚踢,“呼呼”有声地展示着拳脚功夫。
  “我看哪个狗日的敢动手欺负我妹妹一家,老子今天一拳砸烂他的狗头!”大舅像一头雄师怒吼道。
  这时,住在本生产队的大伯大娘,还着他们的5个儿女也赶来了,个个手里握着锄头、扁担、菜刀。
  稍时镇静后,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他们用充满敌意的冷漠拒绝我们一家的诉说。青壮年男人围着父亲和大舅、大伯、堂兄吵骂抓扯;中老年妇女、小媳妇、大姑娘冲着母亲叫骂;三四十个少年围着大哥、二哥、三哥和两个堂兄扭打成一团。我们一家遭此奇耻大辱,孤立无援,母亲呼天嚎地哭着,骂声叫声吼声哭声汇成一片,在山村回响。
  魏氏家族20多人,对张家大家族上百人的流备冲突,真是惊心动魄。
  “砰砰砰!”突然几声枪响。地坝边芍药地旁走来一位个头不高的中年男子。他几步蹿进人群中高高地举起手中的驳壳枪怒吼道:“今晚我看哪个敢欺负外乡人,哪个龟儿子敢动手,老子手中的枪就不认黄了!”。
  举枪怒吼的人不是别人,他是我们铁佛区公所的公安特派员苟瑞太。那时区里、公社没有公安派出所,全区五个公社五六万人就他这一个不穿公安制服的特派员。
  苟瑞太个头不高,顶多只有160cm,解放前他就是地下共产党员。他干瘦干瘦的,说话走路特别有精神。平时村里、公社、区上开大会斗地主富农分子和反革命时,大会主席台上,只见他咬牙切齿,额头青筋直冒,怒目凶光地将那些“坏蛋”飞起一脚踢跪在地上,随即掏出兜里的细麻绳,双手快速飞舞着,三下五除二,仅几十秒钟就将“坏蛋”结结实实捆绑起来,还要吊在房梁上,捆得“坏蛋”满脸血管暴突,脸和手因血流不畅发紫发乌。
  苟瑞太的儿子在中学读书,和大姐远贵是同班同学。这天晚上,人们冲击围攻我们一家时,远贵情急之下,飞奔跑向一里多远的区上报告了苟瑞太。
  “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不是国民党统治时期。共产党就是专为魏吉山、库熙文这样的穷人、贫农、外乡人撑腰壮胆说话的。你们欺负贫下中农、欺负外乡人,就是跟共产党、跟人民政府作对!”。
  母亲从水缸里舀了一碗凉水来,苟瑞太“咕噜咕噜”喝下后继续说道:
  “穷人要帮穷人,要团结互助。过去红军在我们这里来打土壕分田地,不就是专替穷人撑腰壮胆说话的吗?红军中有很多人就是从外县外省来的,他们为了解救我们这些穷人,在我们这里打仗时年纪轻轻的就牺牲了,山头上就埋着他们嘛!”
  苟特派员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
  你们平坝大队不是也有几十人当红军,远走他乡去打仗去解救穷人了吗?那些外地外省人敢说他们是外乡人欺负他们吗?你们不要看魏大哥、库大嫂现在儿女多、家里穷,家贫出孝子,国难出英雄,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大家等着看,再过十几年他们家会是啥样子,他们的儿女肯定是有出息的。往后哪个杂种再敢欺负魏家,魏远贵、魏远清你们立即向我报告,看我不一枪嘣了他!”
  苟瑞太的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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