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_3
时到来,化解了一场可能发生的流血事件,父亲母亲感动得泪流满面。在往后的日子里,苟特派员无数次来我们家,还带来县公安局里一个叫魏崇明的警察。魏崇明也是外地人,解放通江县后留下来在公安局工作。同是外乡人,同是穷人出生,又同姓魏,魏崇明认了我们这家穷亲戚。每当他来到区上、公社办完案子后,不嫌穷,吃住在我们家,给我们讲革命的道理,取出四斤半的驳壳枪教我们如何装子弹,如何瞄准射击打枪。在几十年的岁月里,他和我们一家始终保持着亲戚亲情般的联系。
远清被狗咬,家里雪上加霜遭欺负,我们幼小的心灵受到沉重打击和震撼,几乎同时在我们四个兄弟中萌发了一个共同的坚定信念:长大后我们一定要当军人和警察,威风,不受人欺负,保护父亲母亲。我们朝着这个愿望努力学习着、追寻着、奋斗着、求索着……
第 三 章
秋天来了。
中华大地,江河染翠,高山流霞。
又一个金风送爽、橙黄桔绿的季节,满山红叶把大地山川装点得火红火红的。南瓜黄了,橙子柚子黄了,挂在树梢金灿灿的,彰显着它那金碧辉煌的本色。稻谷黄了,沉甸甸的,谷穗勾着腰,在灿烂的阳光下耀眼夺目,生怕人们看不到它向大地奉献出的丰收果实。
一阵清爽的秋风吹来,瓜果树叶、藤蔓纷纷躲闪开来,让又黄又大的瓜果呈现出它的辉煌英姿。
(一)
“喜看稻熟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在这丰收的季节,大人们忙着收割稻子。而我们这些不满十岁的孩童,整天想的就是两个字——“抓鱼”。
那时农村极少使用化肥、农药,田里的鱼多得不得了。农村人家缺少食用的动物油和植物油,加之闻不惯鱼腥味,人们没把活蹦乱跳的鱼打在眼里,只有我们这般大的孩子喜欢抓鱼。我们十多个孩子跳进堰塘里排成一排,“扑通扑通”往对岸游,激起的浪花和扑打声,惊扰了塘里的“白鲢”、“草鱼”,一条条两三斤的鱼射出水面,跃向岸边,我们扑上岸把抓住的鱼使劲往浠泥巴里塞,窖起来后,又排成一排向对岸游去。就这样来回地游,来回地把鱼赶上岸。看生产队长来了,听到岸边的小伙伴打口哨,我们纷纷爬上岸提着裤子像兔子样风快地跑得无影无踪。等队长走远了,我们又跳下水里赶鱼。准确地说,我们是在偷生产队集体的鱼。
有时,生产队长张信德表叔还特意安排我们这群孩子集体下塘抓鱼,抓上来二三百斤鱼,各家各户分几条,我们这群孩子,每个人还可以给家里挣几个工分。
稻谷黄了,田里挖开缺口放水,以便谷子里的水分干得快些,田里的水干了,也便于收割。稻田里的水放了,但成群的鱼收缩在它们经常活动的窝子里,久而久之,每个稻田都有鱼窝子,至少有一间屋子那么大的水塘是放不干水的。只要人一钻进稻谷田里,那些鱼便“噼噼啪啪”活蹦乱跳。然后,我将春天、秋天都穿着的那条七寸裤,用稻草把两只裤管拴起来,自然形成一条装鱼的口袋,抓满七、八斤鱼后,光着屁股,扛起一裤袋鼓鼓囊囊、跳个不停的鱼往家里跑。抓鱼,我六七岁就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还有一个是用植物叶闹(毒)鱼。我们生产队的森林里有的是黄金树叶、麻柳树叶,一二十个孩子将这两种树叶割来,在森林小溪边的石头上,和着泥沙,用石头将树叶捣碎流出树叶汁来,然后将这些树叶渣和泥沙掀进水潭里,我们跳下水扭动着全身,扑打着水,或者把牛赶进潭里翻滚,待成混水后,大大小小的鱼伸出嘴眨巴眨巴地吸氧时,我们便用割草拾柴的背篼捞鱼就是了。
抓的鱼多了,剖开肚皮挖出腮,用盐淹了后,再用篾丝穿成一串,用竹竿撑在天空任凭太阳烤晒成干鱼。过年过节、农忙季节、来人来客时,用面粉裹着炸干鱼吃。
我的童年,就是抓鱼,不务正业,趁混水摸鱼。
(二)
大哥远清浑身留下的狗咬伤疤好了,右手臂上被咬掉的一块块肉也长出了新肉。正在读初一的他特别懂事,鉴于老老小小一家子,四个姐弟上学读书,父亲母亲太辛苦了,他提出了思考很久的想法:“不上学了,跟着大舅库熙田、姨父赵大荣学当骟匠,开始给家里挣钱,为父母减轻身上的担子,供姐姐、弟弟们上学念书”。家里实在无法,父母同意了远清的想法。
走过千山万水,翻越崇山峻岭,穿透原始森林,小小年纪、个头不高的远清吃尽千辛万苦,刻苦学习骟匠技术。走不动了,大舅、姨父就轮流地背着他走。过河淌水,个头不高的他便骑在大舅、姨父的肩上涉水过去。
远清不仅掌握了骟匠技术,还学会了打猎技术。他跟着大舅、姨父一路骟猪骟牛骟羊骟鸡,一路打猎。什么野兔、金鸡、狼、野山羊,不时给家里带回这些野味。还在我们生产队的森林里打死过金钱豹、野猪。从此,我家就吃了不少野味。
远清特别能吃苦耐劳,跟着父亲母亲学会了编撮箕、锅盖、砍犁头的技术。闲暇的夜晚,远清坐在院坝边的橙子树下、芍药地旁,吹笛子、口琴,拉二胡。尤其那悠扬的笛声在夜空里飘荡,勾起人们无限的遐想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就这个硕果满枝,瓜果飘香的美好时节,喜鹊在高高的柏树上“喳喳喳”地叫个不停,好像是报喜讯来了。果不其然,我们家在经历了无数艰难困苦后,盼来了一件令人振奋的特大喜讯。大姐魏远贵中学毕业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达县地区平昌县师范学校。这是全村自打解放以来,第一个中学毕业考上师范学校的,况且是个女孩子。这喜讯就出在我们魏家,很多人羡慕极了。亲戚朋友们纷纷上门祝贺,一家人高兴得不得了。
大姐要离开我们,第一次出远门,走山路到上百里的学校念书,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们都舍不得大姐离开。父亲母亲茶不思饭不想,反而闷闷不乐,我们也高兴不起来。
“弟弟妹妹们,我走后你们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千万不要惹事和别人打架,因为我们是外乡人,等我两年毕业回来,就可以工作领工资了,家里的日子就好过了,我就可以挣钱供你们念书。到时候只要你们学习成绩好,愿意上哪个大学就上哪个大学,姐姐供你们。”大姐安慰着我们。
“姐姐,那个时候你给我买书包不?我也要上学念书,给家里挣钱!”只有八岁的我,盼望着上学,一心想念书。可我从小在生活上吃了亏,个头老是长不起来。每年小学开学时,老师判断我们这般大的孩子是否到了该上学的年龄时,惟一的方法是:右手经过头顶能摸着左耳朵,就说明你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了,就可以读小学一年级了。否则,你就永远别想上学念书。母亲连续两年拉着我去报名上学,次次是右手摸不着左耳朵,学校不收我,每次都是高高兴兴、蹦蹦跳跳地去,泪流满面而归。
我恨那些老师,骂那些老师,更恨自己老是长不高。
大姐要离家远行求学去了,说不定随着岁月的推移,儿女们一个个长大后都要远走高飞,说不定天涯阻隔,有的不再回到这个小山村。
父亲母亲几天来沉默不语,他们心事重重,好像在思索什么?我们这群娃儿也不敢吱声。
(三)
皓月当空的夜晚,凉爽的秋风阵阵袭来,空气格外清新,沁人心脾。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喝着煎熬的芍药茶,父亲母亲你一言我一语,给我们讲起了魏家、库家的家世。
“你们要永远记住,我们魏家的老家在云阳县南溪区蔡家坡,你们的爷爷叫魏厚发,婆婆叫魏周氏……”。父亲抽着叶子烟,慢言细语地讲着。
原来,我们魏家在云阳还是一个大家族,爷爷那辈有八兄弟。爷爷和婆婆成家后,在云阳一带靠贩卖盐发了家,生育有大姑、二姑、大伯和我父亲四个,大姑为老大,父亲最小。大姑作为童养媳早已出嫁。二姑则嫁给了一个很有钱的财主公子,可好景不长,那财主公子哥凭着几个臭钱四处拈花惹草,把二姑逼得跳进长江自尽了。爷爷他们八兄弟找到县衙门打官司,被金钱收买了的县大人根本不为无权无势的魏家说话。一气之下,爷爷和他的七个兄弟把那好色逼死二姑的公子哥杀了。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有钱有枪便是草头王。财主私通县衙,46岁的爷爷魏厚发被捉住砍了头,还要满门抄斩。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婆婆魏周氏听悄悄到魏家来报信的人说:“财主和县衙的人来抓你们一家老小来了,赶紧逃吧,逃得越远越好!”
就这样,为了保住魏家的根苗,婆婆卷起铺盖,拉着十五岁的大伯魏春山、十岁的父亲魏吉山,风雨交加之夜逃出了蔡家坡。从云阳、宣汉、大竹、平昌逃到了通江县,经过十几年的漂泊,靠讨口,给地主扛长工、打短工拉扯着两个儿子,婆婆魏周氏中年离开了人世,埋在了我们铁佛公社的奇峰大队。
父亲从小聪明过人,勤奋好学。他跟着大伯魏春山学习编篾货,什么筲箕、撮箕、竹席、锅盖样样会编。还学会木工活,做犁头、锄把、扁担等。
他跟一个老中医学了好几年用中草药给人治病的技术,特别是用芍药粉配其他草药粉给人治浓疮,算是他的一绝。
父亲长到十七岁了,他已是一个大小伙子了,凭着一身篾匠、木匠、中草药治病的手艺,他能够自食其力养家糊口了。
婆婆周氏,是一个裹了小脚的女人,她整天操持着家务。大伯整天东奔西走干他的篾匠活,他能给家里挣一些零用钱回来。
父亲除了忙着耕种从地主手中租的田地活外,篾匠、木匠活要干,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家贫出孝子呀!
一天下午,父亲正在田里干活,几个山头上突然响起了“啪啪啪”的枪声。
“抓壮丁啦!抓壮丁啦!快跑呀!”
川军部队抓壮丁来了,山村顿时被恐怖的气氛笼罩着,真是鸡飞狗跳,青壮年男人四处逃命躲藏。
父亲逃脱了,他躲进了森林里。但大伯魏春山却没那么幸运,他被抓住后被五花大绑捆起来。
此时,大伯已成婚,并有了一个儿子,取小名“长路”,意在记录魏家千里迢迢逃荒,走过千山万水,历经千辛万苦的岁月。“长路”——一条长长的逃荒落难之路。
大伯个子不高,因从小吃苦养家糊口,身体不好,父亲看在眼里,疼在心头。他这一去是死是活,还能活着回来吗?只有天知道。想到这些,父亲不忍已结婚有了孩子,身体瘦弱的兄长去当壮丁,于是他从森林里走了出来,走到了那一连的川军部队面前。
“把我哥放了,我顶他去当壮丁!”
“哟呵!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有情有义,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嘛!”姓黄的川军连长顿感惊奇。
“你叫啥子名字?”
“我叫魏吉山,我哥叫魏春山!”
“今年好多岁了?”
“十七啦!”
“放了放了,把魏春山放了,由他兄弟魏吉山顶替当壮丁!”
看到儿子被抓了丁,婆婆周氏嘶心裂肺哭着。
“妈,不要哭,我会活着回来的!”
就这样,父亲当壮丁跟川军部队走了,他给姓黄的连长当了一名挑夫,专门负责黄连长随身带的行李。
走过千山万水,走过十多个地区和县。
那黄连长浑身长有浓疮、毒疮,整天痛痒不止。
“黄连长,你这周身的浓疮是湿热造成的,要治好你这一身疮,就得清热解毒。”
“呵呵呵,看不出来哈,你魏吉山小小年纪还会治病?”
“黄连长,我保证七八天把你这身毒疮治好。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治好了你的疮,就要放我回家,我家里有老娘,我要回家尽孝侍候我老娘。”
“看来你还是个孝子嘛!就这样办,你把我的毒疮治好了,我就放你回家!”
父亲就是用芍药根、茎、叶熬汤药给黄连长喝,祛热解毒,把体内的毒素给排出来。再用芍药根磨成的粉给他一个一个包毒疮。内泻外攻,由表入里,七八天后,黄连长浑身的毒疮全治好了。
“魏吉山,你行啊,还真有两刷子。看你给本连长治了毒疮,又是一个孝子,那就放你回家侍候你的老娘去吧!”
按照黄连长的谋划,父亲装着拉肚子,跑进了森林里,在左等右等不出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