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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连长“噼噼啪啪”朝天放了几枪。
  “跑啦!跑啦!壮丁魏吉山跑球喽!!”
  这就是父亲当兵、当壮丁的辉煌历史。
  “你们的外爷叫库乐富,外婆叫库氏,都是云阳县乌溪区伙食梁的人。那时我们家穷受人欺负,外爷去世后,我们实在活不下去,外婆就带着大舅、我、幺姨库熙桃四处逃荒”。母亲一句一句地讲着。
  后来,父亲母亲结婚后仍是命苦,没有立足之地,靠给地主打工,佃耕别人田地为生,实在生活不下去了,又逃荒,每次漫无目标逃荒时,父亲背着全部家当,母亲挑着一旦箩筐,前边坐着大哥远清,后面坐着大姐远贵,就这样算是搬家了。
  “我们能有今天这个家,能分到这些房子,永远要感谢共产党、毛主席!你们从小要好好念书,好好做人,把稳做事”。平日言语不多的父亲母亲给我们讲了好大一夜,我们新奇地听着、思索着。
  远贵是个能歌善舞的活跃分子。上中学时,母亲多次拉着我到铁佛中学礼堂看她唱歌演戏,她演过白毛女、刘胡兰,唱过《北风吹》、《我的祖国》。这天晚上,我们特别兴奋,大姐远贵也特别兴奋,领着我们唱起了多少代人都难以忘怀的那支歌: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欢乐的歌声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那时侯,妈妈们没有土地
  全部收获都在两只手上
  汗水留在地主火热的田野里
  妈妈却吃着野菜和谷糠
  冬天的风雪狼一样地嚎叫
  妈妈却穿着破烂的衣裳
  她去给地主缝一件狐皮长袍
  又冷又饿跌倒在雪地上
  经过了多少苦难的岁月
  妈妈才盼到今天的好光景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欢乐的歌声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
  歌声在月光下飘荡,飘散在夜空里,飘向茫茫原野,飘向远方……
  第  四  章
  寒冷的冬天过早来了。雪花飘飘,寒风刺骨。
  平日从悬崖上飞泻直下的流水,如今已成亮晶晶的冰柱,像是一幅幅透明的水帘,挂在险峻的山崖上。
  小溪停止了流淌,水田结成了厚厚的冰。随着一阵阵沁入骨头的寒风袭来,我不禁一阵阵打着冷颤,浑身哆嗦着。没有棉衣棉裤棉鞋穿,我的双脚满是冻疮,血水脓水溢在地上。冷啊,实在是冷。
  (一)
  两岁的妹妹魏远碧病了,在母亲的怀里哭着闹着,小手小脚不停地乱蹬乱打着,她心里难受极了。母亲抱着她不停地摇晃着哄着,小妹反而哭得更凶。
  父亲将芍药和配的其它草药用铁罐煎熬着,试图用这些土办法给小妹祛热退烧除病。农村医疗条件差,医疗技术更差,哪有动不动上医院的?家里穷,没钱治病,我们兄弟姐妹生病时,父亲就到森林里去采挖一些根根草草,加上晒干的芍药、大黄熬着给我们喝。
  汤药苦得难喝极了,没有糖,难以咽进肚里,不管你怎样的哭怎样的闹,父母把你按在床上,撬开嘴巴往肚里灌。
  父亲配的那些芍药、大黄、车钱草、金银花等草药,现在看来不外乎是给人祛热解表、排毒退烧。
  一罐一罐的中草药汤给你喝下病还是不好的话,在病情岌岌可危时,父亲便使用他的最后一个绝招:画符化水念咒语,试图除魔祛病。这些迫不得已的土办法我多次看到在哥哥姐姐们身上用过。
  记得是一个夏天,我成天和小孩子们在堰塘水库里游泳泡澡、摸鱼。饿了,就采摘尚未成熟,又苦又酸又涩的李子吃。在农村有种说法叫“桃饱杏伤人,李子树下停死人”。李子吃多了就要拉痢疾,就要严重脱水,弄不好有生命危险的。
  我连续好几顿没吃饭了,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什么也不知道。中午,哥哥们把我拍打醒,从床上拉起来夹到桌子旁吃饭时,我不知怎么搞的,脑子神魂颠倒不听使唤,一步蹿上了又高又大的饭桌上,把那一碗碗盛满青菜、土豆的稀饭掀得满桌满地都是。
  哥哥们把我拉下桌子,我几步冲进灶房蹿上了灶头上,活像一只发了疯的猴子。
  “你这个死猴儿,发疯了噻!”父亲抓住我就是“啪啪啪”地几个耳光。我也没哭没闹,脑袋是糊里糊涂的,啥也不晓得。
  “你打他做啥子嘛,娃儿都病成这个样子了!”母亲摸着我烫手的额头,朝父亲吼着。
  我偏偏倒倒站立不稳,母亲把我扶到床上又昏昏沉沉睡去。这时,父亲在我耳旁“叽叽呱呱”地念着咒语,然后在我脸上“噗”地喷了几口凉水。
  也!我奇迹般地醒了,大脑恢复了知觉。随后喝了几次父亲煎的汤药,我又开始想吃饭了。
  那年代,我们生了病,父亲竭尽全力用那些草药和土办法救治你,除此之外,命大命短全靠各人的造化了。
  小妹的病不轻,好几天不吃不喝了,也不哭也不吵闹,眯眼不睁,沉沉睡着。寒冷的夜晚,母亲把小妹抱在怀里烤着柴火取暖,父亲默不作声地抽着叶子烟,那呛鼻的烟味随着烟雾飘散开来。
  “抽抽抽!幺女子都病得睁不开眼了,你还在抽!!”母亲朝着父亲吼道。父亲一言不发,赶紧掐灭了烟。
  (二)
  清晨,漫天飞舞的大雪仍不停的下着,阵阵狂风吹得树木、竹子发出“呜呜呜”、“哗哗哗”的嘶鸣声,刺骨的大风吼叫声令我感到恐怖和凄凉。
  麦苗被大雪覆盖了;地里的青菜被覆盖了;青山的影子不见了。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是连绵起伏的座座雪山,大地白茫茫的一片。
  那些该死的又黑又大又丑的乌鸦,在我们家的房前屋后的树上、房顶上狂飞乱窜,扯起喉咙“哇哇哇”地叫个不停,令人毛骨悚然。乌鸦叫不是好兆头,要死人,我们从小就听老人们经常说,而且无数死人的例子都证实了的。
  “你叫!你再叫!”我捞起衣服兜着一堆石头,追打着那七八只可恶的乌鸦,直到把它们追打得四处溃逃才罢休。
  风雪中,一个人影有气无力地晃着身子朝院里走来,渐行渐近。我眨了眨眼,定睛仔细一瞧,那是衣衫褴褛的母亲,光着一双小脚,踩着冰雪一步一步走来。
  母亲头戴斗笠,披着棕树毛蓑衣,一只手提着那双有些破烂的布鞋,一只手提着一包草纸包的东西。母亲在区医院给小妹抓药回来了。
  “妹妹醒了没有?”母亲急切地问道。父亲和哥哥们下地干活去了,家里只留下我照看小妹。
  “妈妈,幺妹儿她不睁眼睛,我摇也摇不醒!”
  刹那间,母亲手中提的那包中药从手中滑到了雪地里,她风快地几步跨进了屋内。我拣起地上那包中药还没回过神来,只听见屋内传出了撕人心肺的悲惨哭嚎声。
  “幺女子!幺女儿,你醒醒!!你醒醒呀!!!天啦!我们魏家屋里的命咋个这么苦呀!我上辈子作了啥子孽哟……”
  母亲捶胸顿脚,嚎啕大哭着,令人肝肠欲断。
  幺妹魏远碧死了。她出生在1958年的春天,一个开满山花、芍药花的美丽春天。
  那一夜,我们家到处点着一支支满是松树油的松枝光,围着躺在门板上的可爱幺妹儿,一家老小哭着,心里难过极了。
  明亮的松光照亮了室内室外、房前屋后,这是一家人为小妹送行的最好方式,怕她到了那个黑暗的世界里找不到路,怕她永远找不到回家的路。
  同院子里的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张兴德表叔和他的妻子赵婶来了,他们俩扛着几块木板来到了我们家里。
  “吉山大哥、库嫂,用这些木板打个火匣子(棺材),明天把幺女子埋了吧!”
  兴德表叔言语不多,用这种方式安慰着我们悲痛的一家。那时家里真是一贫如洗,幺妹死了,真还找不出一块木板来做棺材。
  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兴德表叔送几块木板安埋小妹的事,一家人永生难忘。在几十年的沧桑岁月里,魏家和张家老的少的结下了难以忘怀的深情。
  幺妹儿是饿死的。她生在自然灾害的时期,死在困难时期。她幼小离去,对一家人震动很大。全家老老小小更加团结了,没有争吵,兄弟几个更没惹事,尽力地多干一些活,为父亲母亲减压。家贫出孝子呀!
  想起那苦难的岁月,想起小妹不幸离开人世,想起父亲母亲芍药般一样悲苦的命运,数十年后的今天,我仍热泪长流,有感而发:
  雪雾茫茫岁月悠悠
  家庭的苦难何时是尽头
  家穷人亡我的心也碎
  江河淌血我的泪也流
  苦难当前要并肩携手
  风雨同舟更同仇
  驱云拨雾齐奋斗
  振兴我家族
  振兴我家族
  (三)
  “爸爸、妈妈,我不想上学念书了!”平时本分,特别听话的二哥魏远生突然提出了这个问题。
  “你为啥不上学念书?你才上了四年学校,学习成绩又那么好,我和你爸爸还盼望你像姐姐那样把书读出来。你给妈妈说说,为啥子不愿念书了。”母亲惊讶地问道。
  “姐姐上学读书需要钱,三弟远和读书要用钱,四弟远林也该上学了。家里劳力少,你们太辛苦了,让姐姐、弟弟们上学念书吧,我已长大了,可以劳动挣工分了。反正我不上学了,打死我也不上学了。”
  好说歹说,左劝右劝,远生就是不上学了。只读了小学四年,他硬是扛起锄头整天默不作声地干活,一天只挣到六个工分。
  远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性格内向,可他很有心计。生产队里那些荒废的田边地角,他利用起早贪黑的时间,一个人开垦出来,种上南瓜、冬瓜、红苕。堰沟边只要有水塘,他就把水关起来,插上秧苗。
  秋天到了,远生他开垦的地里,结出的南瓜、冬瓜大个大个的,谷穗也是金灿灿的,一家人开心地笑了。
  远清还是那么忙,跟着大舅、姨父当骟匠,在方圆上百里的地方东奔西走,在哪家干活,就吃住在哪家。山里人厚道,只要为哪家干活,哪家就会把他们当客人接待,不亏生活,能吃饱肚子,比在家里的生活好得多。
  远清学会了吹牛角号,他成天把那牛角号撇在裤腰带上,每当出远门十天半月后往家里赶时,他便站在那远远的山头上吹响牛角号,号声从十几里远传来,在山谷里久久回荡,那意思是说“我回来了!我回家了!!”
  每当听到那号声,我抬头寻声望去,便叫喊着爸爸妈妈:“大哥哥回来了!大哥哥回来了”。一家人乐开了花。
  那才是亲情,亲情值千金呐!
  第  五  章
  春天又回来了。
  满山遍野的桃花李花桔花樱桃花、映山红油菜花是那样的鲜艳灿烂,在阳光下交相辉映,芍药也冒出了新芽。山川原野春光无限,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一)
  布谷鸟扯起个嗓子翻来覆去喊着那句话“布谷布谷”,好像农民都是懒虫,催着大家快快下田插秧播种。
  “你会洋,你最洋!”杜鹃鸟的叫声格外清脆,它说我最洋,从小好面子的我,最喜欢听这叫声。它在告知人们麦子快黄了,丰收的季节来到了,人们又可以吃上面条面疙瘩了。
  而那种又小又麻又灰不溜秋的小鸟独立枝头,扯起个破嗓子望着我怪异地一遍又一遍的叫着:“你作怪你作怪”、“你太坏你太坏”。它好像是在嘲笑讥讽我都快十岁的人了,不是整天抓鱼,就是拿着个弹弓打它们鸟类。
  “哪个怪哪个坏,我又没惹你,凭啥说我怪说我坏,真讨厌!”我捡起石头朝那树上的鸟儿打去,它便“叽叽喳喳”惊叫着飞得无影无踪。
  好几天了,一群喜鹊在我们家那房前屋后的柏树上、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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