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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惹了多少事?铁佛中学开姚正家老师批斗大会时,那个姓赵的中学生,当着几千人的面,用匕首把姚老师活活杀死,县公安局已经把他抓起来了。杀人尝命,要枪毙他。”姐姐说了这番话,吓得我浑身哆嗦起来。
“远林弟娃,你姐姐说得对呀,你小小年纪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得性不改的话,长大后要犯罪的,要被公安局抓起来要杀头的!”荣哥、淑玲嫂也七嘴八舌教育着我。
“走!回家吃了饭赶快背书做作业,我保证爸爸不打你了!”姐姐把我拉回家里。
回到家里,母亲给我煮了碗韭菜面条,我一边吃着,一边哭着,泪水不停往碗里流。
这是我生平以来被打得最惨的一次;这就是我那严厉残暴的父亲;这就是我们家那严厉的家教。那天,也把二哥三哥吓惨了,把三妹远涛吓哭了。
夜深了,父亲取来芍药粉给我的伤口止着血,一边才心平气和地教育着我说:“人和八十八,莫说别人跛和瞎。做人,要逢善不欺,逢恶不怕。你要是像你大姐、大哥、二哥三哥那样听话,我就喜欢你不打你了。幺儿听话,莫哭了,快去睡觉,明天还要起早背书做作业。”
这一夜,我浑身痛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壳里像放电影似的想着许多事,想着往后如何把稳做事,不再挨打,不再惹事生非……
第 九 章
转眼间,*的浪潮已把时轮推到第二个年头了。人们麻木了、疯狂了,闹得全社会不得安宁。
(一)
在城里场镇上,把那些非农业户口的商人、小贩们赶到了农村。那些右派分子,被发落到农村里接受贫下中农的管教,监督他们劳动改造。区里、公社、学校的头头通通都打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有的扫大街、掏厕所;有的到农村去耕田犁地、捡牛粪。白天劳动,晚上接受社员大会的批斗。
学校的老师们人心惶惶,处于半停课状态。
公检法政法机关被砸烂了,法制被破坏了。区委、公社党委、政府的权利几乎丢尽了。取而代之的是“造反派司令部”把持了党委、政府的大权。
在我们区里,有两个造反组织:“8·18”革命造反派和“巴山野战军”,派性争斗得十分激烈。“8·18”的人说他们是拥护毛主席革命路线的左派,说“巴山野战军”是反对无产阶级*运动的右派,你攻击我,我攻击你。
人们的思想搞混乱了,为了争斗派性,夫妻间、兄弟间、父子间、朋友间都反目成仇,闹得鸡犬不宁。特别是青少年,都卷进了派性斗争。我和三哥整天在家里为争派性吵闹着。
“8·18是革命的造反派,巴山野战军是反对毛主席的。”三哥说着。
“巴山野战军是左派,他们才是革命组织,是拥护毛主席的。”
那时,我人小嘴巴又不饶人,编了几句顺口溜:“八一八,麻又麻,偷鸡摸狗拔蒜苗。你打我我整你,狗咬狗来整自己,杀人放火干坏事,最终没有好下场。”
我一边跳起脚脚念着唱着,三哥气得追着我打。
“你们两个是牛打死马,马打死牛,都不是好东西。不准你们去参加派性!”母亲吼道,我们俩兄弟再也不敢开腔了。
那时社会乱成了一锅粥,造反派们组织起来跑到县武装部弹药库抢武器、子弹、手榴弹。县里抢了又去达县地区抢,最后跑到广元驻军部队里抢,我们村里一个姓朗的造反派被部队打死了。造反派们大肆造火药枪、手雷,山区里整天是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搞得人心惶惶。参加造反派的人也多。有的农村娃儿才十四、五岁,就背着杆破枪,那些年轻人还自以为是当年参加红军闹革命呢,背着个破枪洋洋得意的。我们村那高高的土城寨山上,当年红军打仗时修的工事、用石头垒砌的寨门、碉堡,如今驻扎的是武装起来的荷枪弹实的造反派。
父亲母亲虽没文化,可在那场轰轰烈烈的*中,他们头脑特别清醒。父亲严厉训斥二哥、三哥和我:
“不准你们参加造反派,不准去斗地主打走资派,哪个敢去参加,我打断他的腿!”
我们知道父亲的严厉,甚至残暴,打起人来像整阶级敌人样,毫不心慈手软,绝不手下留情。
在学校开批斗大会斗校长、老师,斗区里公社那些走资派、右派分子,我和三哥从未参加批斗会发言,更没动手打过他们。在农村斗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把他们吊起来,打得死去活来。二哥远生从未动过手。
我们家院子是大队部所在地,每次开批斗大会,院子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一两千号人。有一次开大会斗大队书记刘富强,把牛粪糊的高帽子戴在他头上,脖子上还挂了块黑牌子,他勾着九十度的腰站在那里,满脸的汗水直往下淌。那些造反派们也端着枪来扎场子,严防“阶级敌人”搞破坏。
“嘿!嘿嘿!你这个家伙胆子不小,敢把机枪架在我们家的芍药地里,那里还有我爸爸种的烟苗,你看看,你看看,全都踩死了!”我人小胆子大,朝趴在地上握机枪的造反派吼道。
“你这个小东西,吃了豹子胆啊,公然敢跟我们革命造反派凶!”
“老子今天不但凶,我还要去拿把斧头来,把你这挺破机枪砍成两截!”说着,我转身就要进家门提斧头来。这时本村那个姓王的造反派头头把我拉住,对那机枪手说:“他们家是军属,他大哥在部队是军官,莫惹他。”
那家伙听到这话,赶紧从芍药地里爬起来,提着机枪没趣地站在一旁。
“*”闹得越来越厉害,老师们几乎跑光了,学校也上不成了。没有课上没有书念,我就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我们这般大的娃儿翻苕藤、捡牛粪,从森林里背那些用柴草、泥土烧成的火灰过秤后倒进地里做肥料。我每次只能背五六十斤,一天劳动下来可挣四个工分,也为家里多分粮食、红苕、土豆出把力吧。何况此时,母亲又给我们生了个四妹,名叫魏远征。一家七口人吃饭,主劳力是父母、二哥,我一天挣四个工分,三哥挣六个工分。
张队长见我人小,很机灵,嘴巴又会说,给了我一个光荣而艰巨地任务。就是每天早晚,站在山包上、大石头上,高声向田间地头的社员们宣传毛主席语录。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抓革命,促生产。阶级斗争是纲……”
我们平坝大队五队可是全县、全地区的红旗生产队,不抓政治不行啊!
父亲见我整天喊,把嗓子都喊哑了,除了熬芍药汤给我清热消暑外,还用竹篾条给我编了个纸糊的喇叭筒,我就用这玩意儿宣传毛主席语录。
有一点文化的孩子就是不一样,用不着整天卖苦力背火灰、背牛粪,干那些体力活,念念毛主席语录,我一天轻而易举挣四个工分,何乐而不为?
(二)
学校停课了,教室里全都住的是造反派,他们押着中学的韩校长、潘校长,还有那些出生成分不好的老师们挑粪种菜。造反派们把学校的门窗撬下来当柴烧,学校的校舍千疮百孔,玻璃全都砸烂了。
一天中午,我从学校扛了块木板回家,还满以为要受到父亲母亲的表扬呢?高兴极了,我想用这木板做块乒乓球拍,我看到生产队的中学生高登亮买的是五毛钱一只带胶皮的球拍,我真羡慕死了。
“这木板是从哪里弄来的!”父亲怒目凶光问道。
“是学校那些造反派从房子上撬下当柴烧,我拿一块回来做块乒乓球拍子!”
“好好好,我今天来给你做乒乓球拍子!”
听到父亲这话,我高兴极了,他亲手要给我做球拍了,这还差不多,像个慈祥的父亲。
就在我高兴得忘乎所以时,只见父亲挥起个扁旦从屋里冲出来朝我猛地砍来:
“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敢偷学校的东西!”
瞬间,我三魂吓落两魂从芍药地边一跃跳进了秧田里,踩着秧苗、踩着水田,好像两只脚板没沾水似地腾云驾雾般没命地逃之夭夭。那情景,简直就像《水浒》里描写的水上飘一样,可把我吓惨了,要是我不逃得快,父亲一扁旦砍来,我早就没命了。
晚上,我不敢回家,又爬到房后那高高的大石头上去了,反正父亲母亲爬不上来,即或是他们爬上来再打我,我就从石头上跳下去摔死算球了。
这时我的姐夫蒋启珍(后来改名蒋进)正在我们家里,他是西南政法学院毕业的,在万源县当法官。他爬上大石头上来,慢言细语给我上政治课:
“从小偷针,长大偷金。你怎么去拿学校的木板呢?那是国家的财产,造反派乱整,搞破坏,把房子拆了当柴烧,你也马上要上中学了,到时学校整成稀巴烂,没有教室,没有课桌板凳,你们怎样上学读书?”姐夫是大知识分子,说的话我全明白全听进去了。
他把我拉回家,当着父母、姐姐的面说:
“我看你们全家人都欺负远林,经常把他打得太惨了,哪有这样的教育方法?别看他调皮,嘴巴厉害,我倒很喜欢他,他学习成绩好,你们都等着看吧,他今后一定有出息,会出人头地的。”姐夫这样说着,谁也没开腔,魏家屋里找了个大知识分子女婿,他说话最有权威,哪个敢说个不字?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把那块木板扛到学校去了,可这件事对我教训很深。
下午,我看到父亲剥了块很大的桐子树皮回来,放在柴火上烤,然后用石板压了好几天,直到压成了一块干木板。他用这桐子树皮,给我做了只乒乓球拍子。
那年月,家里竟连一块乒乓球拍大的木板也找不到。就这块木板拍子,上课时我插在背后的屁股上。下课时间铃声一响,我便冲出教室抢占乒乓球台。课余时间,满脑子想的是打乒乓球。
我从小练乒乓球,从小学打到中学、高中,从区里打到县里、市里省里,在后来的岁月里,我数十次获得部队团里的冠军,多次获得全市乒乓球运动会团体冠军,个人单打第三名,参加过四川省公安系统、武警部队的乒乓球比赛,还当上了市乒乓球协会副主席。
(三)
秋天过去了,冬天又来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飞舞着,大地山川银装素裹。
清晨,区里邮电局托人给我们家里带口信说,大哥魏远清回来探亲了,已在通江县城给区里邮电局打了电话,说傍晚就可以到家。全家人兴奋极了。
远清自从参军到了西藏部队后,已四年了。父亲母亲想他,我们兄弟姐妹更是日日思念着他。可那时区里到县城的公路还没修,得要赶90多里山路。二哥三哥赶紧出发,走山路去接大哥。
我心里想着,分别四年的大哥像个啥样子了,穿着军装一定很威风吧?
夕阳西下,霞光映红了山村。大哥到家了。只见他身穿草绿色的军装,衣服上有四个兜,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那时的解放军威风,实在是威风极了。
大哥见着父亲母亲,一声“爸爸妈妈”后,他止不住的热泪直往下淌。父亲母亲高兴得哭了,我们兄弟姐妹都高兴得哭了。大哥抱起两个小妹远涛、远征亲了又亲,两个妹妹“咯咯咯咯”地笑着。牦牛肉、水果糖、粘耙、酥油茶、鹿茸,摆满了整整一桌子,还有我们第一次见到的漂亮的牦牛尾巴。
一家人终于又团聚了,大家问长问短。大哥一一问着家里的一切情况,滔滔不绝地讲着部队那些充满神奇、新鲜的故事。
夜深人静了,我们家里充满着欢声笑语,大哥教着我们兄弟姐妹唱起了那支旋律优美、十分动听而又充满深情的歌:
远飞的大雁
请你快快飞
捎个信儿到北京
翻身的农奴想念恩人毛主席
…………
还有那《北京的金山上》、《歌唱二郎山》等诞生在西藏的红色经典革命歌曲。
室外的雪不停地下着,原野白茫茫的一遍,我们全家人围着柴火堆,说啊笑啊唱啊,歌声飘荡在夜空里,美滋滋地荡漾在一家人的心坎里。
这个冬天,虽是万丈悬崖冰,可我们家里却春意盎然,大事喜事一个接着一个。
第一件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