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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来:
  “站住!你们是哪里来的,不经我们允许,就跑到这森林里来背柴,不准走,把柴禾放下!”
  这个人的出现,这一阵大吼,可把我吓惨了,前面的大路人马都走了,只剩下我和绿花姐,天又黑了,那男人有20多岁,逢头垢面,手里握着把砍柴刀,看着他满脸的横肉,真是吓死人了。
  “这位大兄弟,你行行好吧!我们这大老远地来捡点儿干柴,也不容易,你就放我们走吧!”
  绿花姐苦苦央求地说道。
  “那不行!不经我的允许,你们就跑来偷柴,不能把柴背着,你们这两个人也不能走!”
  听着这话,我顿时被吓得满头大汗淋漓。
  “我说这位大兄弟,我这弟弟的两个哥哥在部队当解放军,他们家可是双军属哟!你晓得苟瑞太吧,苟瑞太是你们长滩公社的人,他是我们铁佛区的公安特派员,他经常到我们家里来作客哟!”
  绿花姐没有办法,急中生智这样说道。这一说,还真起了作用。
  “我不听你说那么多,也管不了那么多。今天要想走人,要想把柴背走,那就拿5角钱来买这些柴。不然的话,这些柴我没收了,你们一个人也莫想走!”
  “天啦,5角钱!5角钱在我们街上可以买这些柴禾了。是不是少一点,给两角钱吧!”
  “那不行,5角钱,一分钱都不能少,不然的话,你们就莫想走人!”
  实在没有办法,深山老林,天又黑了,绿花姐只好心疼的从衣兜里掏给他5角钱,买下了这些柴禾,我们才走成了人。
  “哎!都怪我,背着这么点柴走不动路,把绿花姐太为难了,还留下5角买路钱。等我长大后,我一定要当解放军、当警察,提着枪来收拾你这个深山劫匪。”
  我这样愤怒地想着,心中不是个滋味儿。
  如今,五十多年过去了,绿花姐最终没有成为三哥魏远和的妻子,没有成为我们魏家的媳妇。但绿花姐对我们魏家所作的无私奉献,铭刻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为了照顾我,她留下5角买路钱的事,我永生难忘。有朝一日,我要给绿花姐500元、5000元,以报答她对我这个弟弟,对我们魏家的恩情。
  第  十一  章
  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知了烦死人的不停地叫着。*的风暴正席卷着全国,那揪心的政治形势搞得人们心慌意乱,闷热的天气令人快要窒息,喘不过气来。
  (一)
  铁佛公社小学的操场坝子里,彩旗飘飘,高音喇叭一遍又一遍播放着: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
  “要奋斗就会有牺牲,革命的人是无所畏惧的,革命的人就跟着毛主席,要是不革命就滚他妈的蛋。滚滚滚,滚他妈的蛋!”
  全公社上万名社员、中学、小学的学生,天不亮就早早地走了十里八里,从四面八方的山里赶来参加这声势浩大的斗走资派的万人大会。那真是人山人海,盛况空前。
  万人大会会场周围,站立着数百名荷枪实弹的造反派,房顶上也架着一挺挺机枪,维护着批斗大会的秩序,严防阶级敌人破坏。
  “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誓将无产阶级*进行到底!”
  “走资派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在震耳欲聋、暴风骤雨般的口号声中,十多个顽固不化的走资派被五花大绑绑着,革命造反派们用枪顶着把他们押上台来。
  “打倒顽固不化的走资派王伯成!”
  “打倒臭老九潘光树!”
  “打倒特务苟瑞太!”
  人们举着红色的毛主席语录本,一遍一遍声嘶力竭地吼个不停。
  台上站着的有区里的严区长、区党委书记王伯成、公安特派员苟瑞太、中学校长潘光树、公社党委的王书记、文社长等。
  走资派们的头上都顶着一个用篾竹编的、糊着牛粪的高高的尖帽子,脖子上用铁丝挂着一块块又大又重的木板黑牌子,上面写着“打倒走资派王伯成”、“打倒美将特务苟瑞太”的字样,他们的名字上划上了大大的红x。
  批斗大会上,造反派们疯狗一样的对走资派们叫着:
  “老实交待,你当年是如何混进红军队伍里的?”
  “你是怎样伪装成地下共产党员的?”
  拳头雨点般击打在他们的头上、脸上、背上。有的又凶又恶的造反派飞起几脚,把走资派踹跪在地上。皮带铁丝抽,用枪托撞击着他们的背部。
  毒辣辣的烈日下,走资派们满脸汗水,衣衫上浸透了汗水、鲜血。苟瑞太本来个头不高,人又那么精瘦精瘦的,他跪在台上,下腭靠在面前那块黑木牌子上,试图减轻长时间弯腰造成的腰酸腿痛的压力。一个造反派冲上去,飞腿踢在他背上,差点把他踹下台去。
  那文社长也个子矮小,细细的铁丝被绑的时间长了,血流不畅,脸青面黑,浑身哆嗦着,豆大的汗水直往下淌。他实在支撑不住了,一下倒在台上。
  “你这个罪该万死的家伙,还装死,你看老子今天不整死你!”
  那造反派小子凶相毕露,双手倒握着“三八式”步枪枪杆,朝文社长的头顶猛地一下撞击下去,就像是在插南瓜一样。顿时,文社长头上的鲜血喷涌而出,他倒在地上翻滚着,呼天嚎地惨叫着。
  人们惊呆了,麻木了,吓惨了。难道这就是伟大的无产阶级*运动?难道这就是造反派们的革命义举?人们沉默了,先前那此起彼伏的口号声没了,人们埋着头,不敢再看一眼台上那惨不忍睹的场面。
  (二)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大约四十六七岁的中年妇女冲上台去了,那妇女穿身阴单布衣服,就像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那么蓝。她的双脚穿着有袢扣的布鞋,头发盘着。
  “莫非台上那些跪着的走资派中有她的亲人?她吃了豹子胆敢去搭救?”我这样想着,心脏“咚咚咚”地跳着。
  那中年妇女冲上台后,把走资派们头上那些高帽子一个个摘下来,摔在台上砸得七零八碎,一块块黑牌子被“哐哐啷啷”扔到台下。
  “红卫兵小将们!社员同志们!台上这些跪着的走资派、反革命,过去都是地下共产党员,有的是红军战士,解放前他们为我们穷人打土壕分田地,把脑壳系在裤腰带上干,为的是我们穷人得到翻身解放。我就不信,一夜之间他们就成了反革命!”那妇女抢着麦克风喊着,七八只高音喇叭里传出了她清脆而又尖厉的声音。
  “打倒保皇狗!打倒保皇狗!!”
  “谁敢反对毛主席、反对*,就叫他灭亡!”
  造反派们被震怒了,纷纷朝天鸣枪,房顶上顿时响起了“哒哒哒”的机枪声,十几个造反派端着枪把那妇女团团围住。
  “你们开枪啊!打死我呀!!”那妇女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怒目凶光盯着端枪的造反派唇枪舌战着。
  “那妇女是做啥子的?她敢胆大包天地保走资派,保反革命分子,破坏*?”
  “老娘是平坝大队五队的贫农,我姓库,叫库熙文。咋地,你们开枪打死我呀?要是不打死我,老娘今天就要搅乱你们这个丧尽天良的万人大会,我还要把这些走资派、反革命弄到我家里保护起来,看哪个狗日的敢到我家里来抓人。老娘的命就像芍药那样苦,已经活够了,你们把我打死了,我的两个儿子会从军队回来给我收尸的。”
  天啦!台上那胆大包天的女人,竟是我的母亲。只有十三岁的我,坐在会场远远的地方,哪看得清嘛。要不是高音喇叭里传出那句“我是平坝大队五队的库熙文”这句话,哪敢想象她就是我的母亲,一个身体十分瘦弱的人,一个斗大的字都识不了几个的人,她居然有如此的胆量,敢搅乱万人大会?竟连参加大会的二哥、二嫂、大嫂也被吓得惊呆了。
  “红卫兵小将们!贫下中农社员同志们!库大妈家是双军属,她的两个儿子在部队当解放军。今天我们看在革命军属的面子上,批斗大会就开到这里,改天再召开大会批斗这些走资派和反革命。”
  巴山野战军造反派的王司令叫喊着。毋庸置疑,如果万人批斗大会继续下去,要出人命,要么打死我母亲这位双军属大妈,要么打死台上那些走资派、反革命。王司令心里清楚得很,杀死中学老师姚正家的凶手还是被关进公安局了吗?一刀捅伤区医院那个姓饶的女医生的凶手,不也被公安局抓起来了吗?可事情闹大了,出了人命案,他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批斗大会散了,眼巴巴看着母亲领着那十几个走资派、反革命朝我们家里走去,那些荷枪实弹,平日里威风凛凛,神气十足的造反派们,这时连屁也不敢放一个,他们被我母亲怔住了,被“革命双军属”这块神灵般的金子招牌怔住了。
  (三)
  回到家里,母亲和大嫂、二嫂忙着给这帮垂头丧气,又惊又饿的人烧开水、煮饭。父亲和二哥用芍药粉,给吴社长头部包扎伤口止血。
  “吉山大哥、库嫂,你们一家都是好人呀!”苟瑞太感恩不尽地说着。
  “苟公安,你才是我们魏家的大恩人,在我们家最落难最受欺负时,是你给我们撑腰壮胆。屋橼水滴现窝,一泡还一泡,人总得讲良心。人要是不讲良心,那就会比猪狗不如。”
  母亲说着,泪水像断线的珠子直往下掉。她怎么也不理解,*运动,尽整这些好人,专整这些昔日的地下共产党员、红军战士,专整他们这些在解放前提着脑袋干革命的人,这是革命行动吗?毛主席能允许他们这些造反派胡作非为吗?夜里,父亲母亲把这些大大小小的走资派藏在家里的楼上,藏在苕窖里,抬来装稻谷的大木柜,压着苕窖,遮着不被人发现。父亲吸着叶子烟,手里握着梭镖。由我和二哥整夜站在芍药地旁的院里站岗放哨,生怕造反派闯进家来。
  我的母亲为何要冒死相救那些走资派、“反革命分子”呢?这还得从多方面的原因说起。第一个方面,土改时,母亲就是区里工作队的成员,他整天背着远清和工作组一起参加土改工作。后来,鉴于能说会道的她,嫁给了比她大17岁的丈夫,组织上劝她离婚,参加革命工作,可母亲认为丈夫虽然比她大那么多,但他是老实本份的汉子,又是苦大仇深的贫农,加之已有了三个儿女,她坚决不同意离婚,也就没有参加工作。第二个方面,家里子女多,又穷又受欺负的年月,是政府、是苟端太那些革命干部仗义直言,为我们家撑腰壮胆,保护了魏家,她这是感恩来了。第三个方面,前几天远清来信了,说是要从西藏部队回来探亲,就在这几天该回来了,当军官的大儿子就马上回家了,这无疑给母亲一种强大的精神支柱和精神动力。所以,她才敢搅乱万人大会,勇救走资派和“反革命分子”。
  走资派和“反革命分子”们在我们家里呆了一晚上,治了伤,吃饱喝足了,睡了个安稳觉,他们的精神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了。可是,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院坝芍药地旁,突然响起了“嗒嗒嗒”的机枪声。仔细一看,20多个端着枪的造反派又把院子包围了。
  “王伯成、苟端太,你们滚出来,我们造反派要对你们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啦!”
  “谁敢保护走资派,就是现行反革命!”造反派们在房前屋后叫嚣着。
  “哪个是反革命!哪个是反革命!我看你们这些成天好吃懒做、作恶多端的家伙才是反革命。你们有本事往我家里冲啊!老娘今天不砍死你几个狗杂种怪球啦!”
  母亲双手紧紧握着一把砍柴的弯刀,站在芍药地边怒吼道。
  这时,父亲操起梭镖,远生操起扁担冲了出来。
  “哒哒哒……”机枪又朝天射着子弹。
  此时此刻,那气势陡然紧张起来,眼看一场流血事件就要发生,人们惊呆呆地望着。
  这时,从院坝边走来一个军人,渐行渐近。我们都看清了,他是大哥魏远清,他穿一身草绿色军装,四个兜儿,头上的五角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和二哥远生敢紧接过了他手中的提包,背上的背包。
  “你们是在做啥呀?又是机枪,又是冲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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