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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所措。
李睿脸上的肉微微颤抖着,眼底闪着贪婪的目光,执着茶杯的手不稳,茶水在杯中晃荡着,些许溅出杯外。他颤声问,“那,那……”
“雷霆当时生无可恋,举国难匹的财富在他眼里不过天边浮云。他感念我救他一命的恩义,将卷轴赠与我也无可厚非。否则,惊鸿阁一个小小的江湖帮派,若没有大量的财帛作为后盾支持,如何在短短时间内吸引帮众数万,成为武林中执牛耳之人。”温舒似知道他要问什么,轻声解释,令他放下心底最后的疑虑。
墨色一分分淡去,启明星消失在天边,天光初露,寒冬的凌晨尤为森寒。
地面上结着白霜,一对气势不凡的人马在道路上疾行,前前后后约有数百人,护卫着中间那辆马车。
马车外覆着黑色的幕布,看起来再普通不过,车厢很宽敞,摆了两张软榻,两张小几,数张矮墩,剩余空间还足够七八人入内且不显得拥挤。装饰并不十分奢侈,倒也舒适实用。
温舒恹恹地蜷缩在软榻上,翻来覆去了几下,背脊极力地弓起,隐隐颤抖着,印出嶙峋的骨骼,手掌用力地抵着胃,刚换的衣衫迅速被冷汗浸湿。
李睿坐在一旁,几上放了一个酒盏,两个酒杯。他浅酌一口,忍不住侧身去看软榻上的那单薄荏弱的人。
那人方才将饮下去的酒水全都吐了出来,此时背对着他躺着,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半个时辰之前。
“王爷,我以我全部身家换取这个客栈所有人平安无事,这笔交易,你是做与不做?”温舒自信微笑。
“好!”李睿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忙不迭地应下,“温舒,我答应你。只要你亲自随我去藏宝地,我李睿发誓,绝不动你们一根毫毛。”
温舒乜斜着他,但笑不语,李睿被他清湛的目光注视着,忍不住心头发憷,发虚,额上竟沁出几滴薄汗。
他敛袖提着酒壶为自己斟酒,只这么一个寻常的动作,由这人做来,也格外赏心悦目。
温舒举杯,仰头一口饮尽,露出纤细优美的脖子,火辣的酒 腹中,似点燃了一把火,“不是我们,是他们。”
他们,不包括他自己。好一个温舒,早就看透了他,却不动声色,他到底要做什么么?李睿目光一凝一冷,神色紧绷,对面只是个荏弱少年,他一伸手就能轻而易举地掐死这人,可他却感觉面对的是毕生最可怕的敌人,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温舒美眸波光流转,腹内火烧火燎地疼,他突地身子前倾,伏在案上,头歪歪地搭在手上,阖着眼,懒洋洋地说,“王爷不必惊慌,温舒不死,王爷食不甘味,那温舒便成全了王爷又如何?我一开始就说了,人生活成我这般光景,也没什么遗憾了。王爷原来一直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呐。”
李睿一愣,看着这个惊才绝艳的少年,曾经并肩作战的搭档,心下竟突然觉得愁肠百转,郁郁难抒。这人竟全都知道,这人竟是心甘情愿吗?
他忍不住问出心里话,“为什么?温舒,我不明白,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
“人生万象,如镜花水月,虚幻得很。王爷若是懂医,便该看出我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温舒不过是漂浮于人世的一缕幽魂,若以我一人的性命,换取……呃……那么多人平安无事,便是赚了。”温舒口中逸出破碎压抑的 ,显然已是痛极。
凌阳镇他来过多次,曾经在郊外某处置有一幢别院,内里设下机关无数。李睿若是受不住诱惑,随他进去,当再无生还之理。
那他此时,在惆怅些什么?
是为了那个人吗?那个,那么虔诚而柔和地说着会等他的人吗?那人最是重诺,言出必践,说会等就一定会等,此刻那人还在门口吹着冷风吧?
李睿蹙眉,无言以对,这个少年当真深不可测。
“我要王爷在此亲笔立下字据,就说您和睿王府此后永世不会再动惊鸿阁,更不准伤害天医谷的人。”李睿这一死,睿王府说不定会找惊鸿阁和天医谷的麻烦。这字据到时候变成了李睿生前的遗言,李睿的余党必定不敢不遵守。
温舒看着李睿依所言写好,当着他的面唤人传递回睿王府。
他这一生,工于心计,最懂擅权弄谋,事事如他所料,如他所愿,却于感情一事上败得一塌糊涂。
不想,到了最后,那人竟会回来找他。那人说爱他,是这个意思吧,虽然没有亲口说出那三个字,他信了吗?
可那人爱与不爱,他信与不信又有什么用?他早就计划妥帖,早就想好今日之事,以他的死收场赢面最大。他和李睿同归于尽,以他一人的死,换来惊鸿阁安好,换得所有人安好,换得天下安宁,社稷稳定。
他最是懂得权衡利弊得失,这样稳赚不赔的交易,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他为什么还要犹豫?
君凰在门外踱着步,度秒如年,时间过得分外地慢。侍卫拦着他不让他靠近。纱窗上印出里边之人的影子,那两人始终相对而坐,似仍在侃侃而谈。天际露出了鱼肚白,那影子渐渐淡去。五彩缤纷的朝霞汇聚在天边,暗红、深紫、浅黄交织成绚丽的景象,阳光从云层射落,逸出万道金芒。
君凰实在忍不下去,撂倒守门的人,硬闯进去,只见门内那人穿着和温舒一样的衣服,却长了张陌生的脸,此刻正满面惊慌地看着他。
他就守在外面,一刻不离,只要里边的情形有一丝不对劲,他便会闯进去救人。可是没有,温舒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温舒万分配合,十分合作,兴许还是温舒主动提的。
心,沉沉沉沉,霎时间沉到了无底深渊,君凰的眼,如同一望无垠的大海中疯狂旋转的漩涡。他胸口本就气血翻腾不息,如同利刃在绞扯着内脏。此时心头悲恸,便抑制不住地 一口血来。
嘴里 血,君凰牙根 ,似要把牙咬碎。
温舒,你居然敢再一次抛下我!
第三十五章半路拦截
“王爷,外面有人拦路!”有侍卫急急来报!
居然这么快!
温舒紧紧阖着的眼帘刷地一下掀开,露出的眼如幽深的湖,君凰,这个名字第一时间跳入脑海,绝对就是他!那人的笑容不可抑制地浮现在眼前,眉目疏朗,笑声爽朗明快,如蔚蓝的天空,明朗澄澈,不像他,被太多的波云诡谲染得纷杂混乱。
那人此时定然气得七窍生烟了吧。忍不住想,那人若是不回来就好了,他可以安心赴死,不会有遗憾,不会有不舍,不会有牵挂,那人可以好好过平静的日子,继续当他的惊鸿阁主也好,找一个女子安然度日也好,或者仗剑天涯,顺便阅尽秀丽山川也罢,总好过如今这般受他拖累。
李睿眉头一皱,不耐地放下酒杯,起身掀开帘子察看。
霜风怒啸着灌入车厢内,驱散了一捧暖意,乍一露脸,李睿不仅打了个寒噤。
只见他的数百亲卫骑着马围在马车周围,月涟漪红裙妖娆,姿容美艳,在人群中间分外显眼。众人对面,一人玄衣如铁,如渊临峙,周身霸气煞气杀意狂暴流溢。
君凰长发未束,他的发丝夹杂着几粒白色的冰霜,被咆哮的朔风高高 ,冲天飞扬,狂舞纠缠,露出他饱满的额头,通红眼睛,“把温舒交出来!”
声音冷沉彻骨,凌厉如他手中的上古神剑干将,听得众人心头一凛,不约而同忆起这人昨夜杀人像切白菜萝卜似的骇人画面。
李睿复又放下帘子,烦躁地说,“温舒,若是此人再敢纠缠不休,我不会手下留情。到时候,我也只好下令乱箭射死。”
乱箭射死?
“你敢?”说到生死都面不改色的人,语调温和,神态闲雅的人突然喘着粗气厉声喝道。
李睿些微诧异,怒道,“温舒,注意你的措辞和态度。本王有何不敢?”说虽如此,他口头上不肯示弱,但温舒若不允许,他还真不敢将那人如何,至少乱箭射死是不能的。温舒若不是心甘情愿,他便什么都拿不到。这点道理他还明白。
温舒虚得连说话都嫌费劲,却是腾地身子一挺自软榻上坐起,起得猛了,眯眼望去,地上的案几左摇右摆,头晕得厉害,下一刻,他又坐不住地跌在软榻一侧,缓了一会儿稳了稳心神,吃力地开口,话里夹着咳嗽,“王爷,您若是敢伤了他,那便没有什么富可敌国的财富了。这世间只我一人知道具体地点,我只好将这个秘密带入棺材里,那真是暴殄天物。这两件事孰轻孰重,王爷,你可要分清楚……”
李睿冷哼一声,“难不成就让他这么肆意妄为,杀我的人?”
温舒胃里跳突着疼,淡淡微笑,“这……温舒可管不着,这么多人……连一个人都拦不住,兴许王爷该加强练兵才是。”
“大胆!”李睿霍得拂落案几上的茶杯,眼中怒气浮现,若不是宝藏没拿到,他真想好好教训这人。
温舒不以为杵,轻声细语,“温舒已将性命置之度外,没有道理胆子不大。”
马车外的厮杀声渐近,“温舒,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呃……出来……”君凰嘶哑的吼声夹在嚎啕的风里,飘忽地很,最后两个字,他的声音猛地低弱得听不见。
温舒眼皮直跳,顿觉情形不妙,君凰受伤了,他肯定受伤了。
马车外,血光冲天,肃杀之意笼罩整个上空。
一人执剑而来,一路披荆斩棘,一路嗜血杀戮。那人眼底,凝聚着冰冷杀意,敌人还未出手,他的攻击已到眼前,干将迅疾如电地刺下,到处都是闷哼声和刀剑入肉的声响。
温舒,温舒……
你就这样走掉,到底将我置于何地?
他一定要亲口问他,仅凭着一股信念往前冲。
他不觉得累,也感觉不到痛,一招一式,干脆利落,近乎完美的残忍,不似在杀人,寒芒迤逦乱舞,雪光粲然耀眼,彷佛一场华丽炫目的剑术表演。
君凰剑势大开大合,身形飘忽。衣角被利器擦过,哧哧激响,登时碎裂开来,若是他再慢一步,那碎的就是他的腰。
温舒缓缓下榻,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掀起帘子看去,只见那人被团团围住,前路后路俱已被封死,他不停地扬剑卷去,那挥舞的长发和闪烁着的雪亮剑芒交织辉映。那人步伐却已有些 虚浮,显然真气消耗过剧。他昨日先快马去永安巷,再马不停蹄赶回,继而一番打斗,李睿马车的行进速度不慢,君凰后发先至,该是一路运起轻功赶来的,再强悍的人也经不起这样的车轮战。
君凰和李睿的马车已经离得很近,相距不过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