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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缺,人民信任,而人民信任是极为重要的。(12.7)甚至批评晋文公伐原取信(见《左传》僖公二十六年)为“谲而不正”。(14.15)孔子主张“正名”,(13.3)正名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12.11)而当时正是“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孔子的政绩表现于当时的,一是定公十年和齐景公在夹谷相会,在外交上取得重大胜利;一是子路毁坏季氏的费城,叔孙氏自己毁坏了他们的郈城,唯独孟氏不肯毁坏成城(《左传》定公十二年)。假使三家的老巢城池都被毁了,孔子继续在鲁国做官,他的“君君,臣臣”的主张有可能逐渐实现。但齐国的“女乐”送来,孔子只得离帀鲁国了。(18.4)孔子其它政治主张,仅仅托之空言。
  孔子还说:“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17.5)孔子所谓“东周”究竟是些什么内容,虽然难以完全考定,但从上文所述以及联系孔子其它言行考察,可
  以肯定绝不是把周公旦所制定的礼乐制度恢复原状。孔子知道时代不同,礼要有“损益”。(2.23)他主张“行夏之时”,(15.11)便是对周礼的改变。夏的历法是以立春之月为一年的第一月,周的历法是以冬至之月为一年的第一月。夏历便于农业生产,周历不便于农业生产。从《左传》或者《诗经》看,尽管某些国家用周历,但民间还用夏历。晋国上下全用夏历。所谓周礼,在春秋以前,很被人重视。孔子不能抛弃这面旗帜,因为它有号召力,何况孔子本来景仰周公?周礼是上层建筑,在阶级社会,封建地主阶级无妨利用奴隶主阶级某些礼制加以改造,来巩固自己的统治。不能说孔子要“复礼”,要“为东周”,便是倒退。他在夹谷会上,不惜用武力对待齐景公的无礼,恐怕未必合乎周礼。由此看来,孔子的政治主张,尽管难免有些保守处,如“兴灭国,继绝世”,(20.1)但基本倾向是进步的,和时代的步伐合拍的。
  至于他的人生观,更是积极的。他“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
  (7.19)他能够过穷苦生活,而对于不义的富贵,视同浮云。(7.16)这些地方还不失他原为平民的本色。
  (五)关于忠恕和仁
  春秋时代重视“礼”,“礼”包括礼仪、礼制、礼器等,却很少讲“仁”。我把《左传》“礼”字统计一下,一共讲了 462次:另外还有“礼食”一次,“礼书”、“礼经”各一次,“礼秩”一次,“礼义”三次。但讲“仁”不过 33次,少于讲“礼”的至 429次之多。并且把礼提到昀高地位。《左传》昭公二十六年晏婴对齐景公说:“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还有一个现象,《左传》没有“仁义”并言的。《论语》讲“礼”75次,包括“礼乐”并言的;讲“仁”却 109次。由此看来,孔子批判地继承春秋时代的思潮,不以礼为核心,而以仁为核心。而且认为没有仁,也就谈不上礼,所以说:“人而不仁,如礼何?”(3.3)
  一部《论语》,对“仁”有许多解释,或者说“克己复礼为仁”,(12.1)或者说“仁者先难而后获”,(6.22)或者说“能行五者(恭、宽、信、敏、惠)于天下为仁”,(17.6)或者说“爱人”就是“仁”,(12.22)还有很多歧异的说法。究竟“仁”的内涵是什么呢?我认为从孔子对曾参一段话可以推知“仁”的真谛。孔子对曾参说:“吾道一以贯之。”曾参告诉其它同学说:“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4.15)“吾道”就是孔子自己的整个思想体系,而贯穿这个思想体系的,必然是它的核心。分别讲是“忠恕”,概括讲是“仁”。
  孔子自己曾给“恕”下了定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15.24)这是“仁”的消极面。另一面是积极面:“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6.30)而“仁”并不是孔子所认为的昀高境界,“圣”才是昀高境界。“圣”的目标是:“博施于民而能济众”,(6.30)“修己以安百姓”。(14.41)这个目标,孔子认为尧、舜都未必能达到。
  用具体人物来作证。
  孔子不轻许人以“仁”。有人说:“雍也仁而不佞。”孔子的答复是,“不知其仁(意卽雍不为仁),焉用佞”。(5.5)又答复孟武伯说,子路、冉有、公西华,都“不知其仁”。(5.8)孔子对所有学生,仅仅说“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6.7)这也未必是说颜渊是仁人。对于令尹子文和陈文子,说他们“忠”或“清”,却不同意他们是仁。(5.19)但有一件似乎不无矛盾的事,孔子说管仲不俭,不知礼,
  (3.22)却说:“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
  (14.16)由这点看来,孔子认为管仲纵是“有反坫”“有三归”,却帮助齐桓公使天下有一个较长期的(齐桓公在位四十三年)、较安定的局面,这是大有益于大众的事,而这就是仁德,《孟子·告子下》曾载齐桓公葵丘之会的盟约,其中有几条,如“尊贤育才”“无曲防,无遏籴”。并且说:“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孟子还说当孟子时的诸侯,都触犯了葵丘的禁令。由此可见,依孔子意见,谁能够使天下安定,保护大多数人的生命,就可以许他为仁。
  孔子是爱惜人的生命的。殷商是奴隶社会,但那时以活奴隶殉葬的风气孔子未必知道。自从生产力有所发展,奴隶对奴隶主多少还有些用处、有些利益以后,奴隶主便舍不得把他们活埋,而用木偶人、土俑代替殉葬的活人了。在春秋,也有用活人殉葬的事。秦穆公便用活人殉葬,殉葬的不仅是奴隶,还有闻名的贤良的三兄弟,秦国人叫他们做“三良”。秦国人谴责这一举动,《诗经·秦风》里《黄鸟》一诗就是哀恸三良、讥刺秦穆公的。《左传》宣公十五年记载晋国魏犨有个爱妾,魏犨曾经告诉他儿子说,我死了,一定嫁了她。等到魏犨病危,却命令儿子,一定要她殉葬,在黄泉中陪侍自己。结果是他儿子魏颗把她嫁出去。足见春秋时代一般人不以用活人殉葬为然。孟子曾经引孔子的话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孟子·梁惠王上》)在别处,孔子从来不曾这样狠毒地咒骂人。骂人“绝子灭孙”,“断绝后代”,在过去社会里是谁都忍受不了的。用孟子的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孟子·离娄上》)孔子对昀初发明用木俑土俑殉葬的人都这样狠毒地骂,对于用活人殉葬的弁度又该怎样呢?由此足以明白,在孔子的仁德中,包括着重视人的生命。
  孔子说仁就是“爱人”。后代,尤其现代,有些人说“人”不包括“民”。“民”是奴隶,“人”是士以上的人物。“人”和“民”二字,有时有区别,有时没有区别。以《论语》而论,“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1.5)“人”和“民”对言,就有区别。“逸民”
  (18.8)的“民”,便不是奴隶,因为孔子所举的伯夷、叔齐、柳下惠等都是上层人物,甚至是大奴隶主,“人”和“民”便没有区别。纵然在孔子心目中,“士”以下的庶民是不足道的,“民斯为下矣”,(16.9)但他对于“修己以安百姓”(14.42)“博施于民而能济众”(6.30)的人,简直捧得比尧和舜还高。从这里又可以看到,孔子的重视人的性命,也包括一切阶级、阶层的人在内。
  要做到“修己以安人”,至少做到“不以兵车”“一匡天下”,没有相当地位、力量和时间是不行的。但是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孔子以为比较容易。子贡问“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孔子便拈出一个“恕”字。实际上在阶级社会中,要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但极难,甚至不可能,只能是一种幻想,孔子却认为可以“终身行之”,而且这是“仁”的一个方面。于是乎说能“为仁由己”(12.1)了。
  “四人帮”的论客们捉住“克己复礼为仁”(12.1)一句不放,武断地说孔子所要“复”的“礼”是周礼,是奴隶制的礼,而撇帀孔子其它论“仁”的话不加讨论,甚至不予参考,这是有意歪曲,妄图借此达到他们政治上的罪恶目的。《论语》“礼”字出现七十四次,其中不见孔子对礼下任何较有概括性的定义。孔子只是说:“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3.3)还说:“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17.11)可见孔子认为礼乐不在形式,不在器物,而在于其本质。其本质就是仁。没有仁,也就没有真的礼乐。春秋以及春秋以上的时代,没有仁的礼乐,不过徒然有其仪节和器物罢了。孔子也并不是完全固执不变的人。他主张臣对君要行“拜下”之礼,但对“麻冕”却赞同实行变通,(9.3)以求省俭。他不主张用周代历法,上文已经说过。由此看来,有什么凭据能肯定孔子在复周礼呢?孔子曾经说自己,“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18.8)孟子说孔子为“圣之时”(万章下),我认为适才是真正的孔子!
  (六)孔子对后代的贡献
  孔子以前有不少文献,孔子一方面学习它,一方面加以整理,同时向弟子传授。《论语》所涉及的有《易》,有《书》,有《诗》。虽然有“礼”,却不是简册(书籍)。据《礼记·杂记下》“恤由之丧,哀公使孺悲之孔子学士丧礼,士丧礼于是乎书”,那么,《仪礼》诸篇虽出在孔子以后,却由孔子传出。孺悲这人也见于《论语》,他曾求见孔子,孔子不但以有病为辞不接见,还故意弹瑟使他知道是托病拒绝,其实并没有病。(17.20)但孺悲若是受哀公之命而来学,孔子就难以拒绝。《论语》没有谈到《春秋》,然而自《左传》作者以来都说孔子修《春秋》,孟子甚至说孔子作《春秋》。《公羊春秋》和《谷梁春秋》记载孔子出生的年、月、日,《左氏春秋》也记载孔子逝世的年、月、日;而且《公羊春秋》、《谷梁春秋》止于哀公十四年“西狩获麟”,《左氏春秋》则止于哀公十六年“夏四月己丑孔丘卒”。三种《春秋》,二种记载孔子生,一种记载孔子卒,能说《春秋》和孔子没有关系么?我不认为孔子修过《春秋》,更不相信孔子作过《春秋》,而认为目前所传的《春秋》还是鲁史的原文。尽管王安石诋毁《春秋》为“断烂朝报”(初见于苏辙《春秋集解》自序,其后周麟之、陆佃以及《宋史·王安石传》都曾记载这话),但《春秋》二百四十二年的史事大纲却赖此以传。更为重要的事是假若没有《春秋》,就不会有人作《左传》。《春秋》二百多年的史料,我们就只能靠地下挖掘。总而言之,古代文献和孔子以及孔门弟子有关系的,至少有《诗》、《书》、《易》、《仪礼》、《春秋》五种。
  孔子弟子不过七十多人,《史记·孔子世家》说“弟子盖三千焉”,用一“盖”字,就表明太史公说这话时自己也不太相信。根据《左传》昭公二十年记载,琴张往吊宗鲁之死,孔子阻止他。琴张是孔子弟子,这时孔子三十岁。其后又不断地招收门徒,所以孔子弟子有若干批;年龄相差也很大。依《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所载,子路小于孔子九岁,可能是年纪昀大的学生。(《史记·索隐》引《孔子家语》说颜无繇只小于孔子六岁,不知可靠否,因不计数。)可能以颛孙师卽子张为昀小,小于孔子四十八岁,孔子四十八岁时他才出生。假定他十八岁从孔子受业,孔子已是六十六岁的老人。孔子前半生,有志于安定天下,弟子也跟随他奔走,所以孔子前一批学生从事政治的多,故《左传》多载子路、冉有、子贡的言行。后辈学生可能以子游、子夏、曾参为著名,他们不做官,多半从事教学。子夏曾居于西河,为魏文侯所礼遇,曾参曾责备他“退而老于西河之上,使西河之民疑女于夫子”(《礼记·檀弓上》),可见他在当时名声之大。孔门四科,文学有子游、子夏,(11.3)而子张也在后辈之列,自成一派,当然也设帐教书,所以《荀子·非十二子篇》有“子张氏之贱儒”、“子夏氏之贱儒”和“子游氏之贱儒”。姑不论他们是不是“贱儒”,但他们传授文献,使中国古代文化不致绝灭,而且有发展、有变化,这种贡献帀自孔子,行于孔门。若依韩非子显学篇所说,儒家又分为八派。战国初期魏文侯礼待儒生,任用能人;礼待者,卽所谓“君皆师之”(《史记·魏世家》,亦见《韩诗外传》和《说苑》)的,有卜子夏、田子方(《吕氏春秋·当染篇》说他是子贡学生)、段干木(《吕氏春秋·尊贤篇》说他是子夏学生)三人。信用的能人有魏成子,卽推荐子夏等三人之人;有翟璜,卽推荐吴起、乐羊、西门豹、李克、屈侯鲋(《韩诗外传》作“赵苍”)的人。吴起本是儒家,其后成为法家和军事家。李克本是子夏学生,但为魏文侯“务尽地力”,卽努力于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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