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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我也不明白。他上学时地理就不行,这你知道。不知怎么的,他以为梅斯这个地方既然是按法语发音,肯定在去罗马的大道上。有人开玩笑对他这么说得。不管怎么样,我在那儿遇上他反正是好事一桩,因为我决定要结婚,而且要不失时机赶快结。”
  “可埃梅是天主教徒吧?”
  “那倒是!可你知道我不是。你不是说我会害了她吧,罗杰?”奥斯本问道,在躺椅中坐起来,颇为气愤地对罗杰说话,脸也顿时变得通红。
  “不是!我相信你绝不会害她。不过,你明白,要有个孩子了,这份家业是法定传给‘男性继承人’的。所以,我想知道你的婚姻到底是合法还是不合法。我怎么觉得这是个大问题。”
  “噢!”奥斯本说道,又躺下休息,“如果就这事,我看你也算男性继承人,我可以像信任我自己一样信任你。你知道我的婚事出自真心诚意,我相信它实实在在是合法的。我们赶到斯特拉斯堡,埃梅抓来了一个朋友——一个好心的中年法国女人——半做女傧相,半做监护人,然后我们便去找市长——法语叫préfet1——英语叫什么来着?我看莫里森倒热热闹闹地玩了个痛快。我签署了那个省的各种文件,也没有仔细看,怕看得细了就不能自觉自愿地签名。这样做事最保险的了。埃梅一直在发抖,我担心她会昏过去。然后我们出城去找住得近的英国随军牧师,在卡尔斯鲁赫,可牧师出去了不在。莫里森轻而易举地借下了营区的礼拜堂,我们第二天正式结婚。”
  1 法语中的行政长官。
  “那么肯定有必要的登记或证书什么的?”
  “莫里森说那些表格全由他处理,填表时他的本行,他理所当然懂。他没有白干,我给他打点了不少。”
  “你必须重新结婚,”罗杰沉思片刻后说道,“还要赶在孩子出世前办过。你拿到结婚证了吗?”
  “大概莫里森从什么地方搞到了吧。不过我相信,不论根据英国法律还是法国法律,我都是合法结婚者。我深信不疑,老弟。我反正有préfet的文件。”
  “那不行!你还是在英国重新结婚吧。埃梅常去普雷斯特汉德罗马天主教堂,是吧?”
  “对。她太好了,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干涉她的宗教信仰。”
  “那么你们就在两头举行婚礼,既去埃梅去的教堂,也去她住得那个教区里我们的教堂,”罗杰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就太麻烦了,不必要的麻烦,还会有不必要的开销,对不对?”奥斯本说道,“你别管我们的事好不好?我和埃梅都不是无赖之徒,结了婚不算数,不认我们婚姻的合法性。如果孩子是个男孩,我父亲死了,我也死了,那我相信你会为他主持公道。我相信你和我相信我自己一样,老弟!”
  “可是连我也死了呢?像你说得,马上把现有的哈姆利家成员来个大牺牲。到时谁当男性继承人?”
  奥斯本想了片刻。“大概是爱尔兰的哈姆利家一员吧。那一家好像很贫困。也许你是对的。不过何必把前途说得这么惨淡?”
  “法律教人要对这些事情做长远考虑,”罗杰说道,“所以我下星期去伦敦时就到埃梅那儿去,赶在你来之前把所有必要的事宜安排妥当。我看安排妥当的话你会高兴些。”
  “我只要有机会见见我那小妇人就高兴,这还多亏了你。可你到伦敦有什么事要干?我要是有钱像你这么到处转转该多好,免得永远关在这座烦闷的老房子里。”
  奥斯本有时候爱用埋怨的口气拿他的处境和罗杰比,忘记了各人的处境都是各人的性格品德所致,也忘记了罗杰从自己的收入中拿出相当大的一部分用以维持嫂子的生计。不过奥斯本这种胸襟狭窄的想法如果明摆在自己的良心面前,他就会捶胸顿足,大叫“我不对”,悔恨之心不亚于任何人。只是他太懒,没劲头保持着独立的良知。
  “要不是有事非去不可的话,”罗杰说道,脸一红,好像怪他花了别人的钱而不是花自个儿的钱一般,“我就不该考虑去伦敦的事。霍林福德少爷写信给我,他知道我一门心思要找工作,也听到有一份他认为适合于我干的差事。他的信在这里,你不妨看看。不过信中也没有说定什么事。”
  奥斯本看完信,还给罗杰。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说:“你为什么要赚钱?是我们占你的太多了吗?我真是无地自容。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只盼给我找个职业,我明天就上班干。”他说得好像罗杰责备了他一般。
  “我的好老兄,脑袋里别这么乱思量!我总归得为自己做点什么,所以一直注意着找机会。再说,我想叫父亲把他的排水工程干下去,这对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有好处。如果我能垫付一部分必要的资金,等他和你能还本时付给我利息不就行了。”
  “罗杰,你是咱家的顶梁柱,”奥斯本叹道,顿时大受感动,佩服兄弟的行为,忘了再跟他比。
  于是罗杰前往伦敦,奥斯本随后也去了,三个星期来吉布森一家便没见这兄弟俩的人影。不过海浪一波接一波,生活一事连一事。被大家称谓“那家人”的一家子又来托尔斯庄园度秋假,于是庄园上又宾朋满座,霍林福德镇的两条街上又到处可见庄园上的仆人,庄园上的马车,庄园上的特制号衣,和过去几十个秋天里所见的景象一样。
  于是日子一天天循环往复。吉布森太太发现能有机会往庄园上跑要比罗杰的来访更叫她激动。奥斯本·哈姆利来访的次数比罗杰更少,也就更没意思了。辛西娅对这个了不起的大户人家还怀着昔日的反感,那时候他们看重她母亲,太轻视她。她多少认为当年都怪这家人,害得她经常见不上母亲的面,在她小小年纪渴望得到疼爱的日子里却没人管。再说,她想念她那个奴隶,虽说她喜欢罗杰还不到罗杰喜欢她的千分之一,但她毕竟发现有这么个人陪伴不失为乐事一桩。这个人她极为尊重,总的来说也受到人人尊重,还唯他是从,她有什么愿望,不用多说他就高高兴兴照办。在他的心目中,她的话全是珍珠或宝石,她的一举一动都极其高雅,她至高无上地统治着他的思想。她身上毫无谦逊的天性,但她并不爱虚荣。她受崇拜受惯了,如果因客观环境的缘故再没有受到崇拜,她就若有所失。伯爵和伯爵夫人,霍林福德少爷,哈里特小姐,众老爷众小姐,特制号衣,华丽衣裳,几袋子野味,骑马聚会的频频传闻,在她看来一概无足轻重,不能喝罗杰不在一事相提并论。然而她还是不爱他。不爱,就是不爱。莫莉知道辛西娅不爱罗杰。当她被迫断定辛西娅不爱罗杰真实无误后,她不知多少回生辛西娅的气。莫莉不明白她对自己的感情。罗杰现在连魂儿都附在辛西娅的感情和心思上,对莫莉的感情便不怎么关心。他越关心辛西娅,莫莉便越洞察她这位“姐姐”的内心深处。她知道辛西娅不爱罗杰。一想到一块宝躺在辛西娅脚边没引起重视,莫莉便觉得痛心,真想大哭一场。其实真哭一场,也还是不带死心地为罗杰惋惜而已。她的心情是那种古老的热情关怀:“别盼着要月亮,我亲爱的人儿,我无法把它给你。”辛西娅的爱就是罗杰热望着的月亮,莫莉明白那是永远不可及的,不然的话她会用尽心计使他得到它。
  “我是她的妹妹,”她常对自己这么说,“虽说他如今受到辛西娅的强烈吸引,顾不上说起往事,但我们之间的老关系还在。他母亲曾叫我‘范尼’,这就几乎像收养了我一般。我必须等待,注意观察,看看我能不能为我的兄长做点什么。”
  有一天,哈里特小姐来看望吉布森一家,不如说是看望吉布森太太,因为吉布森太太还保持着昔日的嫉妒心,容不得霍林福德镇上的任何人被认为与这家大户关系密切或者稍微知道点这家人的计划。吉布森先生可能知道得和它一样多,但他出于职业习惯,为人守密,义不容辞。除家里人之外她认为普雷斯顿先生是她的竞争对手。普雷斯顿先生也明白她的嫉妒心,便乐得逗她玩,装做知道些庄园上的计划和她不知道的具体情况。家里人之中她嫉妒哈里特小姐对莫莉的明显喜爱,越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设置些障碍,阻止她俩过于频繁地接触。这些障碍很像是老故事里武士的盾牌,所不同的是武士的盾牌显示给前后行人的两面一面是银色,一面是金色,而她的盾牌一亮,哈里特小姐看见的是柔和的闪闪金光,而可怜的莫莉见到的只是阴沉沉的铅板。对哈里特小姐她就说:“莫莉出去了。她没见上你会很难过的,但她得去看望她母亲生前的一些老朋友,老朋友不该忘记啊。正如我对她说过的那样,朋友间常来往是根本。好像是斯特恩1说的:‘你自己的朋友和你母亲的朋友不可抛弃。’不过,亲爱的哈里特小姐,你要流下来等她回家,是吗?我知道你多么喜欢她呀,其实,”说到这里装个半开玩笑的样子,“我有时候说你来与其说是看可怜的老克莱尔,还不如说是看莫莉的。”
  1劳伦斯·斯特恩(1713-1768),英国小说家。
  对莫莉在哈里特小姐来之前这么说:
  “哈里特小姐今天上午来咱家。我不能叫别人进来打扰。吩咐玛丽亚,见人就说我不在家。哈里特小姐总有好多话要对我说,亲爱的哈里特小姐!她自十二岁以来的秘密我全知道。你们两个丫头回避一下。当然了,她会问起你们,出于一般礼数。但你们要是进来,就只会干扰我们,像前几天的情形一样。”说道这里专门叮咛莫莉,“这种事我不大愿意说,但我认为那是非常唐突的失礼事。”
  “上次玛丽亚告诉我她要见我,”莫莉直率地插话。
  “那也是非常唐突的失礼事!”吉布森太太继续说她的,没怎么理会莫莉的插话,只是加重语气强调“唐突失礼”几个字,莫莉刚才那句小发言正是想纠正“唐突失礼”这一说法的。
  “我认为这一次我必须确保贵小姐绝无可能遭受此等侵扰,办法就是关照你出门不在家,莫莉。你最好去霍利庄,谈谈我预定的李子,到现在还没送来。”
  “还是我去吧,”辛西娅说道,“路太远,莫莉走不动。她患着重感冒,身体不如两星期前了。我喜欢到处走走。如果你要莫莉回避,妈妈,就打发她去布朗宁小姐家好了,她们总喜欢见她。”
  “我从没说过要莫莉回避,辛西娅,”吉布森太太答道,“你总是这么夸大其辞,我简直要说这是粗人作风。我敢肯定,莫莉,我的宝贝,你绝不会这般误解我。这只是为哈里特小姐着想。”
  “我看我不能到霍利庄走那么远的路。让爸爸带个口信去,辛西娅也不用去了。”
  “那好吧!我在这世上事最不情愿剥削他人气力的人。我宁肯再不储存李子。那你就去看望两位布朗宁小姐吧。你可以和她们美美地来个长谈,你知道她们喜欢说话。还有,记着代我问问菲比小姐的感冒好了没。她们是你母亲的好朋友,亲爱的,我无论如何不能叫你与老朋友断了往来。‘朋友间常来常往高于一切’是我的座右铭,这你知道,再说,对故人的怀念从来应当尊重。”
  “那么,妈妈,我去哪儿?”辛西娅问道,“虽说哈里特小姐不像莫莉那样喜欢我——老实说,恐怕和喜欢正相反吧——但她也许要见见我,我还是保保险险地回避了吧。”
  “对呀!”吉布森太太沉思着说,还没听出辛西娅话里带刺。
  “她要见见你的可能性就小得多了,亲爱的。我差不多考虑好了,你可以留在家里,也可以去霍利庄。我真的想催催李子。要不你就呆在餐厅里,知道不,这样她要是突然一转念头想留下吃午饭,你就可以随时把饭菜摆得漂漂亮亮的。她很爱突发奇想的,这就是亲爱的哈里特小姐!我不愿意叫她觉得我们是因为她留下吃饭才把饭菜做得与平日不同。‘大雅若简,’常对她这么说,‘从来是我的追求。’不过你在的话,总能服侍周到,摆上些鲜花,再问问厨娘今天正餐吃什么,先送上来当午饭用,要安排得又好看,又随便,又自然。我看你还是留在家里的好,辛西娅,然后到下午再去布朗宁小姐家接莫莉,知道不,你们俩还可以一起散散步。”
  “那就是哈里特小姐走了后!我明白了,妈妈。你去你的吧,莫莉。赶快走,不然哈里特小姐一到不但要见妈妈,也要见你呢。我千万注意着,忘了你要去的地方,这样就没人会从我嘴里得知你在哪里。之语妈妈,我保证她记性完全丧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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