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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做出判断时情况的巨大差异。”
现在,我们可以把这些所有针对商业精英理论的反对观点综合起来,形成一种要求:我们应该停止赋予如金钱般随机分布之物以一定的道德涵义;我们应该割断人们习惯地在财富和美德之间建立起的教条式的联系——而且我们开始对他人进行判断之时,应该尽力确保把脚上的高跷去除了。
5、
除了在发家致富和身怀美德之间建立起相互关系之外,关于成功生活的现代理想同时还在赚钱和幸福之间建立了另外一种联系。
这一观点进而建立在三个方面的认识之上。其一,要指出能够使我们幸福的东西并不是一件超乎寻常的难事。我们的身体知道它们需要什么样的东西才能保持健康,因此当它们缺钠时,就会让我们喜欢吃熏鱼,而当它们的血糖过低时,则会使我们喜欢吃桃子。同样,这一理论认为,我们完全可以依赖我们的智力来确定,在生活中追求何种目标,才能使我们兴旺发达;继而这些业已确立的追求目标自然而然会促使我们从事一定的职业或执行一定的计划。其二,现代文明所提供的范围巨大的工作种类和消费产品并不是一种华而不实、令人疲惫不堪、只能激起无穷的欲望、与我们的幸福毫不相干的表面现象,相反,这些工作和产品能够满足我们的一些最重要的需求。其三,我们所支配的金钱越多,我们所能够购买支付的产品和服务就会越多,从而产生幸福感的机会也会越大。
很多人对此组观点提出反对,其中最具有启发意义而且易于理解的应属让一雅克·卢梭和他的《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卢梭在开篇之际就宣称,不管我们认为自己在思想上多么独立,我们实际上并不理解我们自己的需要,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现象。我们的灵魂很少直接说出自己需要具备什么,才能够使自己满足,或者即使它们有时嘟哝些什么,它们的指令也往往建立在谬误的基础之上,或干脆自相矛盾。卢梭认为,我们不能把心灵比作身体,因为身体知道需要吸收消化什么,才能保持自身的健康,而心灵则不然,心灵更像以下状态下的身体:在它需要喝水的时候大声呼喝上酒,在它需要平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坚持继续跳舞。外界有各种声音在不停地告诉我们,应该获取什么,然后我们才能得到满足,我们的思维极易受到这些声音的左右,我们灵魂深处发出的一点点微弱的声音将会淹没在这些外界声音之中,而我们也会很容易地受到误导,从而使我们偏离了对我们生命中何者真正重要的谨慎而艰苦的求索。
卢梭继续描绘了世界的历史,在他看来,世界历史并不是一个从野蛮状态向欧洲的大工厂和大城市发展的过程,而是一种历史的倒退。以前我们处于一种虽然生活简单、但能够追求自己真正需求的特权状态,而处在现在的生活状态之中,我们则艳羡那些与我们自己的个性毫无关联的生活方式。科技落后的史前社会就是卢梭所谓的自然状态,男人和女人都生活在森林之中,他们从未进过商店,也从未读过报纸,但这位哲学家认为,这种状态下的人们能够更容易地理解自己,更易于追求幸福人生所真正需要的东西:对家庭的热爱、对自然的崇敬、对宇宙美的敬畏、对他人的好奇,以及对音乐和简单娱乐方式的喜爱。正是现代商业“文明”强行使我们从这种状态下脱离出来,让我们在一个富裕的社会里忍受嫉妒、渴望和痛苦的煎熬。
对某些人而言,卢梭的观点仅仅是一个荒诞的浪漫故事,是一个被现代社会所激怒的田园派作家所做的奇思妙想,并据此认为卢梭的观点毫无价值可言。这些人应该明白一个事实,18世纪的人们相信卢梭的观点,部分地因为在他们眼前就有一个活脱脱的例子可以证明卢梭的思想,这就是北美土著人的命运。
16世纪对印第安社会的报道认为,印第安社会虽然在物质上非常简陋,但在精神上却足以自乐:部落很小,成员之间关系紧密,讲求众生平等,笃信宗教,性喜娱乐,崇尚武力。就物质经济而言,印第安人自然非常落后。他们以水果和野生动物为食,以帐篷为家,几乎没有什么财产。年复一年,他们都穿着同样的兽皮和鞋子。即使酋长本人的所有财产也不过就是一支长矛和几只陶罐。然而,他们在简单的生活中获得了极高的满足感。
然而,在第一批欧洲人到达美洲的短短几十年间,通过与欧洲工业社会的科技和奢侈品相接触,印第安社会的身份体系发生了急剧的变化。社会所重视的东西不再是一个人的智慧和理解自然的能力,而是对武器、珠宝和酒的占有。现在,印第安人渴望得到的是银耳环、铜手镯、锡戒指、用彩色装饰玻璃制作的项链、冰镐、枪支、酒类、水壶、珠子、锄头和镜子。
这些新的爱好并非凭空产生。欧洲商人蓄意地培养印第安人的种种欲望,从而使他们为了满足这些欲望而去猎获大量欧洲市场所需要的动物毛皮。荚国博物学家约翰·巴尼斯特牧师记载道,到1690年为止,欧洲商人已经成功地诱使哈得孙湾的印第安人需要“那些他们以前从来都不需要的东西,因为他们此前从来没有拥有过它们,但贸易使这些东西成为必需品”。20年以后,旅行家罗伯特·贝弗利作了这样的观察:“欧洲人把奢侈品引入到印第安人中,从而使他们的需求倍增,他们现在渴望得到他们以前从来都没有梦想过的成千上万的东西。”
颇为不幸的是,这些成千上万的东西,不管多么令人梦寐以求,似乎并没有使印第安人生活得更加幸福。很显然,他们比以前更加辛苦。在1739至1759年之间,彻罗基部落的2,000名战士大约猎杀了125万头鹿,以满足欧洲的需求。在同一时期,圣劳伦斯河北岸的蒙塔格尼印第安人向位于塔杜萨克的法国和英国商人每年出售毛皮12,000至15,000件之多。但幸福并没有随着交易水平的发展而提高。自杀率和酗酒现象开始上升,社区内部分裂成不同的团体,每个团体就如何分配那些来自欧洲的产品而争论不休。部落酋长根本不需要卢梭的理论来理解发生了什么,即使如此,他们都非常同意他的观点。在印第安人内部产生了摆脱欧洲“奢侈品”的呼声。18世纪60年代,在宾夕法尼亚州西部的特拉华地区以及俄亥俄峡谷地区的印第安人试图恢复先人的生活方式。而且出现了一些预言,说如果人们不能从对贸易的依赖中解脱出来,那么他们的部落就会面临灭绝的危险。但一切都为时已晚。印第安人在心理构成上同其他民族并无二致,他们轻易地为现代文明创造的小小物什所吸引,从而拒绝听从那些平和冲淡的声音,这种声音讲述平平淡淡的部落生活的乐趣和傍晚时分空旷峡谷的美丽景色。
6、
面对那些同情美洲印第安人的人和任何一个可能会抱怨发达的经济具有危害性的人,商业社会的维护者通常会这样回答针对经济危害性的责难:没有任何人强迫印第安人购买彩色玻璃制作的项链、冰镐、枪支、水壶、珠子、锄头和镜子。没有任何人阻止他们生活在帐篷里面,也没有任何人强迫他们渴望拥有带着院子和酒窖的木制房屋。印第安人自己放弃了一个安静而简单的生活——这一点很可能可以证明他们以前的生活并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惬意。
这种辩护方式与现代广告代理商和报纸编辑经常使用的辩护方式有点相似,他们也认为他们不应该为以下的情况负责,即鼓励人们过分地关注名人的生活情况,过分地关注流行趋势的变化,以及过分地关注对一些新产品的拥有。他们认为,各种媒体仅仅将与这些题目相关的信息呈现出来,这样,感兴趣的人就可以从中获益——同时,他们还暗示,在看到这些信息后,会有更多的人自发地帮助弱者,反省自己的灵魂,去阅读爱德华·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或对自己大限之前仅剩的一点短短的时光进行思考。
这些人的反应可以说明为什么卢梭特别强调人们在认识何者重要时的困难,以及受他人言论左右的倾向,他人总会向别人提出建议,如果想要幸福,那么他的注意力应该放在什么事情上,以及应该注重何种价值。他人的这些言论会严重地影响一个人,特别是当这些观点伴随着报纸的权威或者广告牌的美妙画面时。尽管卢梭的观点令人气馁,但却不乏深意。
广告代理商和报纸编辑自己首先站出来贬低他们行业的影响力,这倒不无讽刺意味。他们坚持认为人民大众具有足够的独立思维能力,因此不会过分地受到他们自己展示给世界的故事的影响,也不会长期陷入他们自己精心设计的广告牌的诱惑而难以自拔。
但很不幸,他们过于谦虚了。我们可以通过以下的一组数据来很好地证明这些人的不坦诚。这组数据表明了那些曾经一度仅仅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在经过足够的刺激之后,很快就变成了一种似乎不可或缺的东西。在北美洲认为下列物品是生活必需品的人占总人口的比例
第二辆汽车20%(1970)59%(2000)
第二台电视机3%(1970)45%(2000)
一部以上的电话2%(1970)78%(2000)
汽车空调11%(1970)65%(2000)
家用空调22%(1970)70%(2000)
洗碗机8%(1970)44%(2000)
对消费社会的批判不仅针对产品的缺点和不足(在这点上,人们总是容易夸大事实,因为只有脾气极为乖戾古怪的人才能拒绝接受,比如说,漂亮的山羊绒外套毛衣,或在公路上夜间驱车时汽车的仪表板),而且,也许更加公允地,针对由于产品的宣传手段而导致的我们扭曲变形的需求。由于我们既不了解这些产品的真正用途,也不了解我们自己的真正需求,所以这些产品从表面看来显得必不可少,显得能够为我们的生活带来莫大的幸福。
一个汽车广告,比方说,会小心谨慎地避免提及我们心理的某些方面,或拥有汽车的全部过程,因为知道了这些,可以破坏或至少降低我们因将要拥有一辆漂亮汽车而具有的快乐。广告绝对不会提及一件事,那就是一旦我们拥有了某个东西,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停止喜欢它。要想停止注意某件事物,最快的方法就是将它购买到手——就如同要想停止欣赏某个人,最快的方法可能就是与其结婚。受各种观点的蛊惑,我们相信取得某种成就或购买某种商品,就可以保证我们长期享受满足
感。外界观点总是引导我们,让我们想象自己在攀登幸福崖上的最陡峭的一边,一旦爬上去,就可以到达一个广阔的高台,在其上我们就可以一直享受幸福生活;从来不会有人告知我们,一旦到达顶点,我们又会被唤回谷底,重新处于焦虑和欲望的洼地中。
生活就是用一种焦虑代替另一种焦虑,用一种欲望代替另一种欲望的过程——这样说,并非要我们永远都不要去努力克服焦虑,或不要努力去满足某种欲望,而是要求我们在努力追求的过程中要明白一个道理:我们的任何一个目标向我们提供的一劳永逸的保证,按照目标本身的意思,是不可能实现的。
购买的汽车,就如同任何一件我们已经拥有的美妙的事物一样,很快就会消失在我们生活的物质背景之中,从此很难再被人注意到——直到有个晚上,有个窃贼做了一件具有自相矛盾的双重含意的事,砸破了车窗玻璃,偷走了收音机,但同时用一堆碎玻璃提醒我们,我们应该感谢生活为我们提供了这么多美好的东西。
广告很少提及,所有的物质产品与感情事件的巨大能量相比,在影响我们的幸福水平方面具有极为有限的能力。任何设计最为高雅、制作最为精良的汽车,并不能为我们带来丝毫人际关系所能够带来的满足感——如同在家庭争吵或遭人遗弃之后,它不会使我们产生任何欣慰的感受。在此时此刻,我们甚至都会憎恨汽车亳无感情的优质功效、显示屏一丝不苟的滴答声,以及车载电脑有条不紊的计算。
我们同样能够很容易地误解特定职业的魅力,因为这些工作需要付出的代价往往被人剪辑掉了,而只是剩下了那些人们无法抗拒的优点。我们总是在阅读结果,而不是整个过程。
一旦我们停止嫉妒他人,我们就会极端痛苦地发现我们居然花了我们生命中这么多的时间来羡慕那些错误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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