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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开,一张脸早红到脖子根。这时李婷婷合着的棕刷似的睫毛徽微颤动起来,接着一滴清亮亮的泪珠无声地从乌黑的眼影下滑出来,停在鼻翼上一动不动。
何亮亮还以为是刚才的小动作惹李婷婷生气,忙一迭声向李婷婷道歉,不料李婷婷很快又笑起来,她背过脸抹去泪水:说:“谁说我哭了?是一根头发……”
这么一说,两人倒一下生疏起来,对坐着一时无话。李婷婷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何亮亮的书,何亮亮自怨自艾,噢悔方才管不住自己。
李婷婷起身告别,何亮亮恋恋不舍,挽留了几句,李婷婷执意要走。何亮亮说:“也好,过完春节我来看你。”
李婷婷说:“不用了,你还是抓紧复习吧。”
何亮亮就开了句玩笑:“我可不放心你啊!”
李婷婷奇怪地说:“不放心我什么?”
何亮亮皱皱眉说:“那个张公子,我最看不惯他像苍蝇似地盯着你。”
李婷婷把脸变了一变,厉声说:“瞎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李婷婷的态度非常生硬,何亮亮愈加不放心,又说了几句,都是提醒李婷婷的话。李婷婷这回真恼了,她气咻咻的横了何亮亮一眼,“这种事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何亮亮。”说着,摔开门就跑。
何亮亮追到门外,李婷婷己出了兽医站门口。何亮亮朝李婷婷喊了几声,李婷婷头也不回,走得更快。何亮亮下意识跟着跟了几步,蓦然想起他的包还在寝室,便想不如带了包跟李婷婷一块走。当下停了一停,楼上那儿有人嘻嘻发笑,何亮亮仰脸一望,他的目光和邵会计碰了个正着。邵会计把头探在窗户外面,漫不经心嗑着瓜子,好像看他笑话。何亮亮的脸腾地烧红了,邵会计卟一声朝他吐了个瓜子壳,很快缩回脑袋。
过了春节后大伙儿都来上班,茅光明果真没回来,站里又来了名新兽医,据说是张副乡长的外甥。那是个年龄比何亮亮还小几岁的毛头小伙,叫孟虎,长的五大三粗,面皮墨黑。因为何亮亮寝室空了一张床,陈站长便把孟虎安排进来,何亮亮倒没意见,只是觉得这位叫孟虎看上去有点憨,说起话来也没像他以前与茅光明那样投机。但过了几天,何亮亮却叫起苦来。这孟虎特别贪睡,夜间8点钟不到,就钻进被窝震天动地打着呼噜,搞得何亮亮一页书也看不进。何亮亮旁敲侧击跟他说了几次,他好像什么也没听懂,只只嘿嘿笑,第二天依旧故我。何亮亮被弄得毫无办法,憋了一肚子气,就搬到办公室复习看书。有时忍不住和其他兽医们说起来,兽医们也深有同感,都摇头:“这是个实心萝卜,不开窍的。”于是大伙背地里便管孟虎叫“萝卜”。
一天,何亮亮又收到李婷婷的来信,李婷婷在信中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她马上要结婚了。何亮亮读了几行就傻了。那天刚好乡里集中上畜禽防疫知识课,全乡各养殖大户和乡领导都来了,黑压压坐了一片,何亮亮心里有事,把课上得一塌糊涂。从讲台下来,棉毛衫叫冷汗浸得透湿,听课的养殖户在后面议论纷纷,乡领导早已一个不在了,陈站长脸上挂不住,把何亮亮叫到外面训了一顿,他说:“何亮亮啊!何亮亮啊!你拆我陈某人的台,也用不着拆兽医站的。”
何亮亮有苦说不出,闷头听陈站长训,整个人靠在墙壁上,软绵绵快瘫下去。陈站长以为何亮亮有意跟他闹别扭,火气越发大了,后来,他骂了何亮亮“猪罗”。
何亮亮实在熬不住,跳起来冲陈站长冷笑道:“好,猪罗,我是猪罗。告诉你,我这临时兽医就是用猪换的,我不是猪罗是什么!”
何亮亮的脸变成猪肝色,陈站长没料到何亮亮会这么冲动,也后悔自己把话说重了,怏怏地后退几步。周围群众围过来看热闹,何亮亮忍着泪花,一字一顿不客气地继续对陈站长说:“其实你才是猪罗,一头公猪整天往女人家床上拱,把人家门都拱破了你这老公猪!”
这么闹了一场,何亮亮心情越发恶劣。晚上坐在寝室,“萝卜”不知从哪儿听了他跟陈站长吵嘴的事,嘻嘻哈哈问他老公猪是什么意思。何亮亮一肚子不耐烦,勉强应付了几句,“萝卜”听得兴致勃勃,他朝何亮亮做了个猥亵动作,说:“看不出他还有这一手啊。”
没说上一会,邵会计又来找何亮亮,何亮亮才意识到祸闯大了。邵会计把何亮亮叫到门外,说,“我有话跟你说,这儿不方便,去我寝室吧。”
到了邵会计寝室,邵会计关好门,请何亮亮坐下,又给他泡了杯茶。何亮亮以为邵会计找他谈的是她与陈站长的事,头皮一阵发麻,就不敢喝邵会计的茶,笔挺梃坐在那儿,等邵会计发作。但邵会计却什么也没说,她眼晴看着窗外,脸色极其平静。过了半晌,何亮亮听邵会计说:“那天我都看见了,你别太难过。”
何亮亮一时没听明白,邵会计把脸转过来,清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有些事勉强不来,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何亮亮你想通点。”
原来邵会计说的是他和李婷婷的事,何亮亮惊了一惊,心里却有些感激邵会计。邵会计叹了口气,摇摇手像要把什么东西赶走似的,说:“不说了,说来说去都是不痛快的事,人活着连点趣儿都没有。”
那天晚上,何亮亮在邵会计的房里呆了好久,他们谈得十分投机。邵会计显得非常快乐,何亮亮也感到李婷婷带给他的伤痛慢慢平复下来了。半夜何亮亮离开时,邵会计跟在后面送他。何亮亮抓着司必灵打开门,邵会计忽然把整个人倒过来,何亮亮猝不及防,门又砰地关上。邵会计的重量全压在何亮亮身上,何亮亮扭过身,邵会计的脑袋抵住他的脖子,乱蓬蓬的头发遮了他一脸。她小声地在他耳边说:“我知道你心里苦。莫活这么累,亮亮。”
何亮亮的泪水夺眶而出,他背靠着门板,人好像被抽空了似的一点一点往下滑,心里边是一阵尖尖细细麻木了的疼。邵会计晃着两只丰硕的乳防,在他下巴摸了一把,说:“什么也别想,我会让你快活的。”
何亮亮捂着脸,一只手揪住邵会计的裤管,第一次真的哭出声来。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章 品味生活
春天姗姗来迟,站园边上的那半棵石榴树,竟然开出了一片白花,花香,惹得蜜蜂嗡嗡嘤嘤地在花叶间飞来飞去。何亮亮每次经过那儿,都驻足停下看上一会。大伙儿见了,也说怪,这东西贱,劈了大半还能活下来,还能开花,说不定还能结果。何亮亮听了,心里动了一动,每次玩赏过后,便带几朵小花回来,夹到书本里。夜里无事时常翻出来看,一会几想到考公务员,暗忖要是写一篇抒情散文,就写野石榴树赞,说不定会是篇不错的文章。但想归想,构思了几天,又觉得落不了笔,里面有些东西,他一时竟想不透彻。
随后是夏天来了,这段时间,何亮亮接受了一项任务:夜间替站里看守瓜田。兽医站围墙外面有一块坡地属兽医站所有。周围的村里都很穷,每年常有偷庄稼的事发生,为此闹出的纠纷不少。今年地里头种的是甜瓜,眼下已长到拳头大小,为了防止旧事重演,陈站长早早召集几个年轻兽医开会,何亮亮和“萝卜”也被派进去。
陈站长说,根据以往经验,偷庄稼的多半是妇女,她们眼明手快,偷了就跑,要是有人追,她们会当着你的面脱裤子,结果最终给吓跑的往往是看守人自已。陈站长说到这里,把脸板了一板,严肃地说:“所以,这不是件儿戏,你们得有思想准备,莫以为他妈的坐着就万事大吉。”
何亮亮听见兽医们暖昧不明的笑起来,陈站长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又说:“这事说白了,跟大伙都有关,弄好了,站里还能捞点外块。说到底,见了人家媳妇儿的屁股,别先自已的腿酥了,丢咱们兽医们的脸!”
众人又哄地笑成一团,七嘴八舌地站起来,刚要散会“萝卜”结结巴巴说,“要……要是她真脱……脱了裤子怎么办?”
陈站长说:“她脱你不会脱吗?”
“萝卜”噢了一声,满意地拍着脑壳,低声对何亮亮说:“是这样,我怎么没想到呢?”
守了一阵子,想象中的事却没发生。有一天何亮亮偶然去检查瓜地,发觉瓜少了不少,明显是被偷过了。陈站长知道后,把何亮亮他们叫去又骂了一顿。但查来查去,没一个兽医说撞见偷瓜火,于是都说是出鬼了。只有“萝卜”整日嘿嘿憨笑,好像拾了宝贝。夜里躺在床上,莫名其妙折腾起来,弄得床板吱吱乱响,让何亮亮苦不堪言。
“萝卜”真出事是几天以后,那天一早,何亮亮还没到办公室,老远听见有人嚷嚷,集镇村来了一大帮人,围着陈站长指手划脚叫骂,神态凶巴巴的。原来“萝卜”看瓜时搞了村子里的一个妇女,“萝卜”用了陈站长教的法子,见那妇女朝他脱裤子,他也动真格儿的解自已的裤带,不料那女的是个姑娘,从没见过这一套,当下把腿也吓软了,“萝卜”还以为姑娘有意,拉着她就干起好事。
村上的人在站里闹了一场,将办公室的玻璃砸得粉碎。这回陈站长没敢吭声,他悲哀地站茌一边看,两条麻杆似的瘦腿儿打摆子似地抖个不住。村上人闹够了,扬长而去,陈站长蹲在地上,慢腾腾捡着碎玻璃,捡了一会扔了,头上冒出层虚汗。何亮亮知道陈站长的肝病又犯了,想扶陈站长起来,陈站长想了想,咬牙说:“去找孟虎来。”
何亮亮在站里找了一圈,没找着“萝卜”,也许他得到消息,早跑走了。何亮亮失望地回到办公室,陈站长还蹲在那里。听了何亮亮的答复,几个兽医都恨得牙痒痒的,一致要求再去找“萝卜”,陈站长却不停摇头,他说:“算了,反正我也不会呆久了。”
隔了几天,乡政府果然下来一纸文件,免去陈站长的站长职务。来站里宣读文件的是张副乡长,他说了一大堆陈站长管理不善的话,对几天前发生的事一字不提。陈站长坐在边上半闭着眼晴听,身子一动不动。开罢会,何亮亮最后一个走出办公室,他见陈站长仍然坐着没动,以为他睡着了,顺手推了他一下。陈站长却像一根木头似的,毫无知觉地往后便倒,何亮亮吓得手足冰冷,不顾一切叫起来。走出门口的张副乡长听见叫声,又返回来。这时陈站长醒了,他推开何亮亮说:“你嚷什么?我不是好好的。”
陈站长面色腊黄,他盯着张副乡长,张了张嘴,张副乡长忽然想起什么,说:“对了,这次乡里这决定,本来就是考虑你身体不好。你莫多想,没别的意思嘛。”
陈站长点点头,喘了口气,闭上眼晴说:“这我就放心了,我都这把年纪了,再背个错误,也没脸见人啊。”
张副乡长捉住陈站长的手腕,用力摇了摇,何亮亮看见他背过脸时,眼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但他马上又爽朗地笑起来,他说:“老陈,安心养病,你的医药费乡里会考虑的,这事包在我身上。”
当天下午,何亮亮和邵会计把陈站长送进乡卫生院。安置好病房,邵会计拉着何亮亮去医生那儿打听陈站长的病情,医生以为邵会计是陈站长的家属,没等她多问,劈头盖面就数落她。医生说:“都像你们这样,这医院不要开了,谁让你们这么晚了才送来。”
邵会计惊得脸也青了,说:“还能治么?”
医生摇头,“试试看吧,具体情况要到化验出来后才知道。”
还没等走出医生的房门,邵会计抹着泪哭起来,何亮亮也觉得不妙,心里想安慰邵会计几句,又不知道该怎样出口。邵会计执意要留下来陪陈站长,让何亮亮先走。何亮亮想了一想,就同意了。邵会计说:“等陈站长家属来,我就回单位。”
出得医院,何亮亮顺路往镇上拐了一圈,打算买几本复习资料用书。走到新华书店门口,忽然瞥见前面有个女人非常眼熟,当下下意识地紧走两步,那女人这时回了回头,果然是李婷婷。她挽着一个青年男子的胳膊,神态异常亲热。李婷婷显然也已看见他,但她镇定自若地移开视线。青年男子把一只手搭在李婷婷的臂部,旁若无人地轻轻抚摸着。何亮亮一阵冲动,他快步冲到两人前面,想面对面叫李婷婷一声,他觉得这会儿他应该让她出丑。他的样子一定非常可怕,那个青年男子停住脚步,狐疑地瞪了他一眼,李婷婷顺着男人的目光,冲何亮亮微微一笑。何亮亮猛地张开嘴,可是一刹那他的喉咙像痉挛似地硬得死死的,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的眼睁睁看着李婷婷风摆扬柳般地走过去,扔下一串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声。
第二天中午,何亮亮又去了邵会计的寝室。一进门,就拦腰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