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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进尘埃里头。
  即使心里已经清楚那是事实,秦朝仍
  然怀揣侥幸把安心带到母亲面前,希望能得到不一样的答案,可是那样做的结果更加剧了他的绝望。
  母亲单是只是听到安心的声音便惊恐万状,看到安心后更是吓得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秦朝在那一霎那想起春节前母亲突然发病的开端,那时她无意抓起自己放在几上的电话,只是听了几句对方的话声,便再次病发。
  原来人真的不能犯错,哪怕完全不为人知,天也在看。母亲忘记了杜家人的姓名,却牢牢地记住了他们的形貌和声音。
  无望的秦朝在那一瞬间看着蒙然不知事的母亲,再看看憔悴到让人心疼的安心,心里一酸,差点就要掉下男人泪。
  陈湘已经受到惩罚,而安心至爱的亲人也再不能回来,她最终放弃了追究,去成全秦朝的孝道。
  秦朝在a城的第一株桃花花苞 初绽的时候,带着母亲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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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人世间有多少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日子还是一样无情向前流走。任你在某个阴暗角落自怜自伤,角落外面的人欢乐照样满怀。安心没有时间沉溺于过往的阴影,现实教会她要看清当下。跟医生反复讨论交流之后,她决定三月初做手术。
  正如治平所说,她如果真要这个孩子,那就必须得自己健康地活着,否则她凭什么照顾它。她因此联想到自己,如果父母健在,她今天是否可以不必这么拼命。
  二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安心收到来自外省的快递,打开来看,那以软绸细心覆住的事物,竟然是王立讯亲手丢掉的手链和戒指。小小的一张蓝色卡片上方端端正正写着几个钢笔小字:记得要幸福。
  没有落款,但她知道是秦朝寄来的。原来那日他的确是拾回了这两件收拾,安心紧紧握住它们,禁不住心神恍惚。
  她并没有去想秦朝拾捡它们的初衷究竟是什么,她只是在想,她的幸福么,恐怕她这一辈子都只是镜中花了。
  自确定做手术以来,她发现自己变得异常脆弱,经常会想到以前在清心园的事。那人执着强烈的情感竟像已铭刻在她心间,就连他那些霸道无理的行径,想起来也让她柔肠百结。每每半夜心悸醒来,她都会睁着眼睛守到天明,不能入睡。
  有天她去上街,遇到以前的家教学生徐旭,徐旭在那次与徐氏夫妇的不愉快事件中诚实地帮助她,她为此一直感激这个孩子。当下请了他去肯德基,中间偶尔提起以前的事,徐旭问:“杜老师,那个怪叔叔怎么没跟你一起?”
  安心不解,徐旭笑嘻嘻地比划:“就是那个很高很壮的酷叔叔啊。”
  安心默然,过了会才问:“你为什么叫他怪叔叔?”
  “他是很奇怪啊,那个时候跑到我学校里头,很凶很恶地 要我去你们学校为你作证,我还以为他是黑社会。结果玩了他又来找我,请我吃套餐,还送给我玩具呢,你说他怪不怪?”
  安心说了句是吗,就没有再说话。一大一小两个人埋着头猛啃香辣鸡腿,过了一会,徐旭突然歪着头,奇怪地看对面的杜安心:“杜老师,你眼睛不舒服吗?全都红了。”
  安心 摇摇头,还没有说话,眼睛一花,便有水珠啪嗒啪嗒直掉在桌面上。徐旭被吓住了,乌溜黑眼珠转了好几圈,小心翼翼地道:“杜老师,你怎么哭了?”
  “……我没有哭,辣子揉进眼睛了。”
  为什么总是要失去了才觉得心痛,才知道他的珍贵。
  秦朝叫她记得要幸福,还谈什么幸福呢,到底从什么时候起,那个霸道男人竟然在她心上烙下如此深刻的印痕?只怕这一辈子,她都不可能再接受其他人了。
  秦朝寄回首饰,也许是希望她能回到那个人身边,可是最后一次分手那决绝的一幕犹在脑中,她知道自己的游移已经伤透了那个男人的心,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回头。
  安心的手术如期进行,结果尚算成功,她在监护室住了一天便转入了普通病房。
  治平一个大男人照顾她始终是不方便,何况他还要分心到魅色,便雇了个姓申的中年女护工全天照顾她。
  安心住的这间病房有四个病友,每日里家人朋友轮挨着前来探望,只有安心这个角落最为冷清。旁人偶尔会向她投来怜悯的眼光,她却恍若未觉,更凄凉的时期她也曾经过,这点冷清又算得了什么。
  同病房十三床的那个脑溢血的婆婆由自家媳妇亲自护理,那个媳妇是个极品,年岁比安心其实也大不了多少,特爱串门子聊八卦挖新闻传播小道消息,功力强大,几乎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十三床媳妇对无人探望的安心兴趣尤其大。当她发现每天上午固定的一节时间里,还有个身份不明,但是穿着打扮明显与众不同的妖冶男子准时前来探她时,好奇心更是达到定点,苦苦深挖安心的八卦不得,跟安心说起话来便带了十二分的暧昧,闹得本就无力的安心烦不胜烦。
  住院第四天上午,治平领了两个不速之客到安心病床钱,耸耸肩对她说:“刚刚在外面碰到,他们说要来看看你。”
  竟然是阿迈和孙明若。孙明若一见伤兵状的安心便眼泪汪汪,若不是阿迈斥责她,只怕早已经扑到安心的身上。她埋怨安心连这样大的事情都瞒住她,根本不把她当朋友。如果今天没有来医院探望公司客户,只怕到安心出院都一无所知。阿迈虽未复核,可是隐在过长刘海下的眼眸也透出对她的责备。
  安心苦笑,她倒也没有存心隐瞒谁,她的朋友本来不多,而且都各有各的事情要做,她只是不想给人添累,难道她做个手术还要广而告之吗。
  阿迈和明若陪着安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偶尔安心会捕捉到阿迈似乎有些神不守舍飘渺的眼神,她无法细研他那种眼神代表着什么,她现在不能想太多事情,想得深了就会头痛。
  近中午的时候阿迈被电话叫走,临走前他把明若留在这里,明说是让她带薪照顾安心,安心觉得不妥,想要拒绝,却被他两人联袂恶瞪,只好噤言。
  明若跟着申阿姨去打饭,安心闭着眼睛小盹了一会,十三床媳妇的大嗓门便在耳朵面前响了起来。
  “杜安心,你的朋友都好特别啊,这个男的又是谁啊,好另类,好酷!”
  安心听到她的声音就烦,于是假装熟睡不睁开眼睛。
  “喂,杜安心,你朋友很嚣张噢,车都开到住院部里头来了。这里不是不准停车的吗?”
  十三床媳妇丝毫不受无回应之扰,继续自己强大的喇叭功能。
  “……话说回来,越野车很拉风啦。那是什么牌子啊?是不是悍马啊?前段时间咱这里有人结婚用那个开道呢……”
  安心一下子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噢 ,我说你朋友的车啊,我看到他进去了,喏,还没开走呢,这边窗户看得到。”
  呛啷啷连环声响,似有什么东西破碎,安心顾不得腕上剧痛,翻下床跌撞到窗户边上,向下一望,隔着九道楼层的距离,一辆黑色的太阳下反射出晃眼光芒的路虎越野就这样直直跃入她的眼眶。
  初春的太阳明媚柔和,透过窗棂温柔地抚摸着杜安心,毫不吝啬地向她传送丝丝暖意。耳边有人在大呼小叫,手腕上似乎也有液体沁出,她全都感觉得到,可是感官却渐渐地向同一个地方集中,脑袋开始高热。她竭力凝神,可是意识竟渐渐抽离身体,眼前的光线也慢慢黯淡,眼角有温热跟着黑暗肆意扩散开去,直至浸满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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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马不吃回头草。
  这话粗俗,但是却是王立讯对待过往情感的忠实态度。所以当他坐在他那间窗明几净,宽大清爽的办公室里,突然接收到阿迈传递过来隐晦不明的那些消息之后,虽然心里似有几只猫爪同时在挠,他也极有气节地,并没有立刻打电话订回中国机票。
  做事做的久了眼睛会痛。他指尖无意识夹耍着钢笔,坐在那张真皮老板椅上,想要转身遥望落地窗外多伦多的万里晴空,长腿却极不配合,只顾烦躁地撞击光可鉴人的办公大桌,一下,又一下。
  剧烈挣扎三分钟后,他恶狠狠地抓起电话打给秘书简小姐,用极恶劣极不耐的语调让她给自己订机票,好像这样拐个弯,就能对自己那含混不清矛盾至极的心思有所交代一样。
  临了挂了电话,他鬼使神差地又问了句:“简洁,你愿意跟我回中国观光吗?”
  简小姐的回答驴子都能想s. o 到。
  这个简洁小姐是热情见多情的华裔美女,从来都不掩饰自己对身为王家唯一继承人,兼外形出众的他怀有觊觎之心,岂有不答应之理。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令人疲惫不堪。简小姐面对自己俊酷的上司一向眼神迷蒙,现下更是朦胧到不分南北东西。二个人的旅行,听起来极富想象空间,可是她的这位上司,自登机后便是个小时紧闭双目,十二个小时紧抿双唇,非不得已不发一言。那肃穆的模样简直比工作时的他还要冰人。
  下午六点过到达北京,有个矮胖的男人前来接机。简小姐原想他们至少会在北京住上一晚,已经提前在脑中计划了色诱上司的种种情形,没想到那矮胖男人陪着他们办好各种手续后,又直接把他们送进了候机大厅。她心存怨尤,却不敢作声。
  晚上九点左右,王立讯再次站到了中国a城的土地上。
  其实真正离开a城不过月余,但当他重新站在这块土地上,再次呼吸到那滨海城市特有的味道时,他竟然有一种退缩的冲动。
  眼睛莫名酸涩,心情异常复杂,他觉得这一点都不像自己。
  那个貌似情深的男人不知为什么竟然扔下她一个人消失,而且是选在那女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消失。当阿迈告诉他那女人住医院连喝口水都要请别人帮忙时,他不长的指甲把自己的大腿都掐出了血痕。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他只是觉得——他也是这样跟阿迈解释的,那女人的头部淤血是因他而起,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无论如何他都应该负气这个责任。一旦她身体好转,他就会坚决地,毫不留恋地离开,毫无负担地去开始下一段感情。
  当然这种事也可以交给阿迈去做,可是阿迈电话里有提到,他的公司这段时间在争取家族支持,想来应该也很忙碌。自己的事怎么好一直拜托别人呢。
  至于那个夜总会里的妖精男人,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一个一言一行都会招致众人侧目的家伙,他能正经做些什么事情还有待考究。
  基于以上理由,他到底还是心有不甘。
  一直以来都是他追着她跑,对大男人王立讯来说,那种情形其实已经是皮贱到不行的表现。可是他这样违背本性努力着,换来的结果确实被无情踹掉。凭什么那女人甩他甩得那么潇洒,他还要总动送上门去给她看。
  不甘心的后果便是,他竭力控制自己想立刻登上xx医院住院部九楼的冲动,把所有跑腿探消息的事情全部推到阿迈头上。貌似阿迈他也不像想象中那样忙碌,而且谁叫他要花费金钱打这个越洋电话。
  阿迈听他这样蛮不讲理说话时,眼睛睁得比百变小樱妹还要大。他说我花钱还做了恶人了?
  王立讯板着脸道:“那是。如果你忍得住嘴,我就可以不必为了内疚回来这一趟。千里万里的,你当容易么。”
  “你这家伙……那么内疚的话,就亲自出马,一了百了啊。”
  “凭什么啊?她逍遥的时候记不得我,她落难了我就得乖乖挪到她面前,任她驱策?我又不是她养的狗。”
  “那你回来干什么?”
  “都跟你说了,她的伤始终都是因我而起,你知道我这人最不愿意欠人情。我也这么大岁数了,近些日子以来,总有个想法,想要早点把以前的事情干干净净结清,才好开始新的生活。话说现如今加拿大的美女越来越多,我还真怕不早点定下来,看花了眼睛会犯错。”
  “那你就不怕欠我的人情?”
  大男人无语,半响从牙缝里阴测测地挤出几句话:“……阿迈,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要不要陪我运动运动啊。”
  阿迈无言望天。这一对别扭的男女就是他前世的债主,今世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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