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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线。隐约中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线将神州版图慢慢贯穿,只是我看不到它而已。顺着丰蚌的西北方向,便看到了平邱城。那个令我卷进这场天下争夺的城市,那个生生将我和萧楼捆回一起的地方。
  不知道宋今昔所率的帝都兵马抵得住景溯的来势汹汹吗?
  但就我所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李荣的信任,后又使得李富分兵于他,但就这份心计和所为便绝对不简单。
  两强相争,且看天下谁属。
  号角声破空而起,金属的声音回荡在这般灰暗的天空下,也多了份闷哑。仔细听来倒像是哪个破了嗓子的人叫得声嘶力竭。
  想及至此,心中一抖,手上一颤,被沙盘边缘的棱角刮了一道口子,温暖的血顺势滴了下来,染红了平邱城。我愣了半响,强自稳住心神,如此的不安心神不宁仅仅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吗?
  想起早上萧楼出征前,亲手为他穿上铠甲,那银色的盔甲触手冰凉,冷硬一如萧楼眼中千金不易的坚定。头盔藏起了他的黑发,一双星眸露在外面带着难得一见的洒脱笑意,如星光一般点点闪闪。他笑得亦是意气风发,“袁州城内月老庙据是四海之内最为灵验的庙宇,等着我带你去。”
  号角声过后便是一声一声的战鼓擂起,声声劲力回荡在天地之间山林之内。
  我烧了一壶龙井,坐在榻上捧着茶碗发呆,直到有人在外面叫了声:“可有人在。”
  刻意压低的男子声音里带着急切,我赶忙起身奔了出去,带倒了茶碗茶水溅湿了裙角,好在茶已经冷了。
  男子身穿东临兵服,发髻散乱身上染有血迹,一只羽箭横插在左肩,刺得我眼前一晕。
  “出什么事了?”
  那人见我一惊,脱口问道:“姑娘为何在此?”
  自那日见过王巳之后萧楼便不要我再带人皮面具,而是以女儿身示于人前,也算给洛施一个强硬的回应。纵是如此,东临治军严明,我晃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在军营里行走也没有招到半分流言蜚语。想这要是在胭脂醉,飞来的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
  我也是一惊,反问道:“我本就在此,你何出此问?”
  那人眼中的惊讶转为顿悟,“原来如此,王爷怕是中了李富的奸计了。”
  “发生了什么?”
  “回姑娘,今天攻城是由亦声将军为前锋攻击袁州正城门,王爷带小队人马攻其侧门以作策应。却突然看到一队人马自我军驻扎方向而来,似乎是要进城。我们正在纳闷就听王爷大喊,不能让他们进城。策马就冲了过去。那队人见了王爷顿时大惊,转头像树林中逃窜。王爷调走了十多名骑兵随他去追赶,命副将带兵攻城。属下跟随王爷却在树林之中遭到伏击,混乱之中失了王爷的踪迹。捡回了半条命回来搬救兵救王爷。”
  我听得心惊胆战,衣袖下的手心里攥着一捧冷汗,道:“那队人可是掳了一位形貌与我相仿的姑娘?”
  “正是。”
  “指给我方向。”
  我随便找了匹马,翻身上马,对那人道:“此刻营中只有一队巡营兵,你且去调了他们随后而来。”
  “是。”
  压积的乌云似乎更盛了,太阳光也突不开这层层障碍照出光芒来,便索性躲在云后偷得浮生半日闲。这一路纵马飞驰,如同奔向天边的乌云尽头一般,有一种即将万劫不复的恐惧感。本是无风,跑起来去带出冷风徐徐而来,吹得脸颊火辣辣的疼。
  方才滴在沙盘上的血迹回荡在脑海中,如一棵血树繁衍开花一般,猩红妖艳的血花开了遍地,汩汩的鲜血顺着树干缓缓流出,染红了脚下的大地。
  当我奔进那人所说的树林时,一根横生出来的枯枝绊了马蹄,马儿一声低鸣将我甩了出去,独自跑了。仓惶之间我突然想起自己是会轻功的,身形转了转,空中踏了一步险险的落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
  但见这树林之中树木繁多,纵向而起的遮住了天空,横向而生的铺盖了大地,一时间拢了天日,光线又暗了几分。
  不远处似有攻城的声音传来。
  我突然灵光一闪,看穿了这个骗局。先前被来人肩上的羽箭所震,加上心神不宁,是以中计。但说李富此计使得甚是粗糙,也就糊弄我才能得逞吧。
  萧楼既然留下士兵攻击侧门,此处距离侧门最近,那人为何不前去求救兵反而要策马奔驰数里,回营地搬救兵。
  意识到上当之后,紧接而来的却没有遇到伏兵的攻击,那李富的目标便不是我,这本是计中计,此刻才是出手诱萧楼上当的时候。
  想及至此,立马往营地飞奔。没有了马,我的轻功又疏于联系生疏的很,赶回营地已经花了不少时辰。
  却见原本人数寥寥的营地人头攒动,多半是伤病。眼前晃过一个人,伸手便拽了他来,果真是萧楼身边的侍卫,急忙问:“大军回营了?”
  他见是我,恭敬道:“回姑娘,只是左翼大军和伤兵先行回来了,中军善后,右翼由亦声将军带领追击皇家军去了。”
  “哦。”我长舒口气,放下心头大石。
  “不过,王爷倒是先回来了。”
  “什么?”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人在哪里?”
  侍卫四周寻了一圈,道:“方才还在和一个士兵说话,怕是回了营帐吧。”
  “那士兵是不是肩上中箭?”
  “正是。”
  不待细想,我便夺了一匹马飞奔而去,奔向与我来时相反方向的树林。既是设计寻我与萧楼之间的时间差,就断然不会让我二人撞上。萧楼说得不错,这世间能算计他的人不超过三人,李富便算是一个。
  这一路奔驰比方才更加急迫,心中的焦急胜过以往任何时候,天空中那黑沉沉的乌云也一道压在了心头,堵得人心慌。
  当时间的流逝渐渐冲淡了发生的种种,唯有那满天的乌云灰暗的天空留守在记忆的尽头不肯离去。那一日,的确发生了许多许多,多到已经超出了我心脏可以负载的重量。
  而当时的我,只是想找到萧楼确定他无恙,此情此景竟如当日误以为苏是苏名扬,急匆匆的前去救他一般。只是,此刻我担心的人换成了萧楼。
  穿过一棵棵参天大树,拨开挡在前方的荆棘,便看到了萧楼。
  树影婆娑打在他银色的铠甲上,竟也敛去了戾气,收了心神。恰好起了一阵风,吹起了萧楼没有束起的黑发,如墨的发丝在空中划起弧度,张扬而起平静而垂。一并晃了我的心神。一道芒光在脑中轰然而过,漫天飞雪顷刻之间染白了大地,黑色的身影长久的伫立在风雪冷风之中,带着无边绝望的等待。
  心头一阵抽疼,却听一声轻唤:“松儿?”
  我应声望去,萧楼手握断念,浅浅的望着我,幽深的眼眸中似有一份喜悦。
  我赶忙跑到他身边,见银色的盔甲上染了血迹,慌忙问道:“你哪里受伤了?”
  萧楼拉过我的手,笑道:“没有。不过是宵小之辈的血弄脏了盔甲罢了。”
  宵小?我环视四周,地上躺着不少的尸体,有我东临士兵也有李富的帝都兵马,想来方才必定经过一番激战。
  李富早有准备带来的人手自然不少,反观萧楼身边剩下的侍卫不过十多人,处于下风。
  两军交战尚能使出如此小人的计谋,我愤恨的瞪向李富。
  虽说是战场,李富却未着铠甲,依旧穿一身艳紫色的暗纹蟒袍,束着白玉腰带,腰间环佩叮当像女儿家一般繁复。他肤色白皙,红唇轻薄,眉下一双细长的眼睛,仿佛敛了天地灵气一般透着无尽的妖娆,尽显蛊惑,怕是把女子都比了下去。
  见我瞪他,李富飒然一笑道:“美人,你来的晚了些,没有看到东临王的回雪剑法,当真鲜血如雪花回转,绚烂至极。”
  条条人命在他口中不过是场赏心悦目的风景而已,他那场花里胡哨的脸真是惹人生厌。
  “卑鄙。”我咬牙暗骂,仍觉得不够,又道:“无耻。”
  “哦,是吗?”李富笑着挑起额边一缕碎发,红唇微启,说出来的确是歹毒非常的恶言,“美人在我身下屈意承欢之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萧楼握着我的手颓然一僵,我顿时有一种被拨了衣服赤裸的站在众人嘲弄的眼光下的感觉,言语失去了意义,只能站在原地紧咬着下唇,微微颤抖。
  这样的无助和悲伤只持续了片刻,便被萧楼拥进怀里,他的铠甲冰冷,强而有力的心跳却莫名的温暖着我,我听到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桀骜而凌厉:“松儿,用不了多久我定叫他匍匐于你脚下,任你处置。”
  不论萧楼心有多狠,待人多冷,却从来不曾说过这般狠绝的话。听得人心头一寒。然而这种维护的温情却令我觉得温暖。
  李富笑道:“若是二位今日能够全身而退,此话倒是可以当真几分。”
  说罢,一挥手宽大的紫色袖口在我眼前一闪,只听簌簌的声响,李富身后瞬时出现一队弓箭手,手握强弩,弩上三箭并立箭头光芒冷然直指我方。
  再看萧楼身旁不过十数人,也都有新伤。而回雪剑法虽说享誉天下,唯有柳叶剑法能与之一较高低,威力虽大却是剑招华丽,速度欠缺。而那强弩三发速度必是惊人,若是亦声的快剑倒是有几分把握全身而退。再加上添乱的我……
  李富向来喜欢使连环计,一环套着一环,杀招现于最后,必是设想周到,非死即伤。
  萧楼也是因了我才陷于险境,他身负复国重任,背负许多人的付出牺牲,断然不能为了一个女子葬身于这幽暗密林之中,毁于李富这等真小人的阴招之下。
  如此祸害的罪名我着实担待不起。
  掏出贴身收藏的铁牌,扣动机关,一枚精巧的哨子便露了出来。放到嘴边吹响了哨子。树林之中天色晦暗,沉寂无声,这一声哨响如同惊鸟的啼叫,尖锐的刺人耳膜。
  李富的脸色变了变,唇间吐出两个字,“降临。”
  “正是。”我曾说过,对于正统的学问我无心习之,也算胸无点墨,但对于旁人眼中的偏门却极有兴趣,尤其是营造之术。幸得爹爹不与我计较,由着我肆意而为,自奈良行宫建成归家之时,因见识了皇家行宫的多重机关和密道,便对机关和五行之术生了兴趣,求爹爹请师傅教我。爹爹起初不答应,说堂堂将军之女却要沦为工匠给人做劳力,实在有辱家门毁他声誉。此番还要学那江湖宵小之辈的技艺,有违伦常有辱女训。但是在我锲而不舍软磨硬泡之下,爹爹实在是烦了我了,便一指七叔叔道,“求我没用,求你七叔去。”七叔叔当即苦笑道:“三哥,你这般宠她,连兄弟都出卖。”爹爹确实非常宠我,由着我无法无天的胡闹。现在想来,他怕是早就知道小楼哥哥不能娶我,便想着要补偿我。只是,一早便知道为何不在我二人情根为牢之前阻止我们,反倒由着我们相知相许。
  七叔叔确实精于机关暗道之术,我虽学得皮毛,却也能够应付寻常机关。在红姐给我那块降临令牌的时候,我便看出此令中别有洞天,打开一看却是一枚哨子,藏得隐秘我便多少猜得几分,多半是紧急的时候求援之用。
  不曾想今日要求助于降临,且是在萧楼面前。
  李富风华冉冉,目光在我与萧楼身上寻梭半响,竟然笑出声来,“有意思,有意思。美人,你傻得如此可爱,我倒有些喜欢你了。不如跟了我吧,我定然不舍得那般对你。”
  我被他说得云里雾里的,本来愤恨的神情一缓,问道:“你魔怔了吧?”
  李富缓缓看向萧楼,唇角笑意满是讥讽,“王爷,你说呢?”
  自方才一直沉默的萧楼冷冷的道:“本王小看了你。你多番假冒降临之名试探于我,怕是早就有此一猜。”
  我不禁抬头看他,那近在咫尺的俊冷面容如腊月寒冰带着疏离的冰冷,眼中锋芒毕现,如尖锐的冰棱一般芒光翛翛。
  “王爷智谋非常,且有兵某神算南宫先生辅助,战场之上屡现奇谋,李某佩服的紧。李某不才,却以为攻心为上。”
  “好,好一个攻心为上。你当真以为她能乱我心志?”
  李富挑起眼角,笑嘻嘻的看着我道:“乱与不乱,王爷心中明净更甚我等旁观者。”
  这个她说的可是我?我被这二人隐晦却暗藏杀机的一言一语转得晕头转向,却隐隐觉得有些隐瞒呼之欲出,只待有人挑开那层窗户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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